中小板上市当天，和王四峰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新上市的八只个股，无一例外全部高开高走，尤其是大族激光，一度冲高到四十八块，创造了430%的最大涨幅，这个开场声势相当惊人。

“全他妈疯了，按照大族激光老板的持股比例计算，他现在的身家接近二十个亿，都差点超过两个张朝阳了。”孙胖子一直守在电脑前，直到收盘，他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由于被投资人看空，中概股暴跌，搜狐也难逃厄运，股价从去年每股四十美元，跌到如今的十六美元，张总的身家也直线下降，直接跌出了富豪榜前一百。

孙胖子的嗓门不小，青山论坛的员工肯定都听见了，却没一个吭声的，不仅王四峰受了刺激，他们受到的刺激也同样不小。

一帮子土鳖终于见识到资本的力量，仅是一个中小板，只是创业板的一个过渡，就更别提主板了，一天就再造了一个搜狐，这个财富奇迹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受到大族激光的刺激，工作室人心浮动，陈乔山自然看得出来，不过他并没有提醒什么。

人毕竟是有理智的生物，即使暂时被冲昏了头脑，残酷的现实也迟早会让他们清醒过来。

孙光明忧心忡忡，看来这次的赌局十有八九是输了，丢面子事小，赔钱可比割肉还让他难受，十万块，干点什么不好。

“大山，我不会真输给天涯那个九六八了吧？”

陈乔山看了孙胖子一眼，还真是狗肉上不得席面，这才哪到哪，好戏才刚开锣，就沉不住气了，这哪里能行，“瞧你那点出息，这才第一天，你着什么急啊？”

“那可是十万块，真要是输了，你就甘心赔钱？”孙胖子心里后悔不迭，当初就不该逞那个能，好端端的打什么赌啊，“早知道大族激光这么生猛，我也去申购新股的，搞不好两个十万都挣下了。”

“你就别图嘴上快活了，想申购，你得先入市吧，就如今大盘的行情，借你两个胆子，你敢进去吗？”赌约赌的是大族激光能不能出五连阳，明天礼拜六，最快也得等到下周四才能见分晓，陈乔山可没那份闲心安慰孙胖子，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回去翻翻书。

虽然有了严教授的亲自指导，不过想在《经济研究》上发论文，还是相当有难度。

杂志社收到投稿，得先经过一轮盲审，质量达到要求了，再分别送给几位匿名审稿人外审，然后根据反馈意见返修，接着三审，如果有可能，再修改定稿，几次三番折腾下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表。

尤其是这类顶级学术期刊，版面紧张，发不发，什么时候发，都是个问题。

三两个月能发表那是学术大牛的待遇，没什么名气的就慢慢捱，至于拖个一年半载，最后没发表的也是大有人在。

陈乔山原本还有几分成算，毕竟有一篇博士论文打底，还有更翔实可信的数据做支撑，不过仔细了解之后，他也只能死心了。

原本的打算落了空，陈乔山只得面对期末考试，至于成绩如何，就只能看考前突击的效果，还有各任课老师的心情了。

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恐怕不会少，不想成为笑柄，陈乔山就只能把空余时间用在复习上，从实证分析和规范分析的差别，到机会成本和比较优势的关系，再从生产函数到总成本曲线，经济学是枯燥的，他也忙的焦头烂额。

股市刚收盘，陈乔山也没多待，便准备回学校自习，还没等他离开，就接到贾一楠的电话。

“贾记者，你这会儿应该在鹏城吧，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话筒另外一边，贾一楠没好气地说道：“陈老板，你这次可坑苦我了，人家都在深交所看敲钟，围着新晋的亿万富豪做专访，我倒好，听了你的忽悠，跑到这破地方采访，访个锤子哦！”

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川音，倒是让陈乔山一滞：“你是川南人？”

“怎么，你有意见？”很明显，贾一楠火气很大。

到深交所采访中小板上市，她也是再三争取才得到这次机会，结果跟陈乔山提了几句，三言两句间，就被他忽悠到大族激光来了。

市值几十亿上市公司的厂房车间，还不如隔壁的皮鞋厂来得有气势，一栋老旧的办公楼，看着就像是危房，整个厂区连台空调外机都没看到，整个一乡镇企业的架势。

出面接待贾一楠的，自称是大族激光的总裁助理，面对她的询问，这位上市公司高管居然连“资金”和“资产”都分不清。

贾一楠并没有轻易下结论，她又深入车间，跟几位技术人员聊了聊，落后的生产线，低的可怜的产能，了解到的一切都让人难以相信，这就是深交所今天领涨中小板的科技龙头。

陈乔山上辈子可没少听未来岳父抱怨，自然知道贾一楠的窘境，他笑道：“贾记者，我没什么地方得罪你吧？”

“还没得罪我？”贾一楠鼻子都差点气歪了，“你知道大族激光什么样子吗，生产线都快被市场淘汰了，这我能往外写吗，你这不是坑我吗？”

陈乔山没有丝毫的意外，长远来讲，大族激光是一只绩优股，上市融资彻底缓解了企业目前的困境，但是就目前来看，说它是骗子都是轻的。

上市就是为了融资，它对初创公司的帮助，要远远超过成熟期的企业，这是现代商业理论的基本概念，也是优序融资的最直接体现。

可问题在于，大族激光被过度炒作，原本只值一毛，却被炒成一块，想趁机捞一笔的割完韭菜跑了，只留下一地鸡毛。

陈乔山笑道：“深交所今天得有几十家媒体吧，你去凑那个热闹干什么，再说了，你们财经频道不是也有记者在现场吗，发的简讯我都看了，很不错，就是摄影记者的技术不怎么样，好几位老板的脸都虚了。”

贾一楠只能摇头苦笑，她不是刚入行的新人，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哪怕大族激光已经资不抵债，也不是她能触碰的。

中小板负担了很多原本不属于它的责任，上到证监会高层，下到中小散户，都盼着能靠它提振市场，贾一楠真要是不识时务，从背后捅一刀，她这个财经记者怕是干到头了。

“陈老板，你可别害我，我就是敢写，总编也不可能让发的。”

陈乔山笑道：“急什么，这才第一天，你先把稿子准备好就是。”

“你是说大族激光接下来会崩盘？”贾一楠可不傻，听锣听声，听话听音，陈乔山这人她太了解了，从来都是眼光精准。

陈乔山道：“我什么都没说，不过这四十多的股价，有点虚高是真的。”

贾一楠可不吃他这套，她还就不信了，陈乔山真能未卜先知不成。

大族激光是今天八家新上市企业中，唯一跟深交所同处一地的企业，这里跟燕京相隔千里，再此之前，这家企业名声不显，陈乔山不可能做过实地调查。

贾一楠问道:“总得拿出点真凭实据吧，人家的股票值不值这个价位，你说了可不算。”

“我说了是不算，不过可以横向对比吧。”陈乔山早就做足了功课，“大族激光主要有两个竞争对手，华工科技和大恒科技，前者由华科控股，后者有中科院的背景。”

“论技术论资金，这两个竞争对手都能甩它几条街，而且人家早就在主板上市了，中小板毕竟是小盘股，怎么比？”

“再看市值，华工科技目前的盘子只有九个亿，大族激光呢，四十个亿，这么悬殊的差距，也不怕被噎死。”

贾一楠愣住了，这次救市恐怕功亏一篑了，哪怕她不掺和，竞争对手也不会让大族激光逍遥太久，联想到采访中的见闻，她心里拿定了主意。

“喂，能问你个事儿吗？”贾一楠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正式，陈乔山有点不适应，“咱俩谁跟谁，有什么尽管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帮我？”贾一楠问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两人虽说互惠互利，但是平心而论，自己并没有帮陈乔山多少，相反，她倒是获益良多。

贾一楠心里清楚，她所做的，换做任何一个媒体人都可以完成，这么一次次帮自己，总得有个理由吧，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受人恩惠，也不是她的性格。

陈乔山有点惊讶，他心里倒是早有打算，不过现在还没到合适的时机，想了想，他说道：“咱们是朋友，这个理由够了吧？”

贾一楠说道：“不够，利益纠缠在一起，这样的朋友不够纯粹。”

还真够牙尖嘴利的，陈乔山暗自感叹了一句，想了想，他直接了当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想请你过来帮我，我是说如果，你肯答应吗？”

贾一楠回答得很是干脆，“当然答应了，为什么不答应。”

陈乔山有点意外，贾一楠已经在财经界崭露头角，大族激光的事了，怕是事业又会更进一步，“你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就你现在的水平，在搜狐肯定前途无量。”

贾一楠笑道：“没什么可考虑的，我又不是瞎子，康盛都这么大的体量了，你还费劲巴拉地搞论坛，金融版如今这么火，要说你没野心，我肯定是不信的。”

“我说陈老板，你应该是北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千万富豪吧？以后有发财的机会，可别忘了叫上我。”

陈乔山不禁笑了起来，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倒是省去了不少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