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自家老爹那个前妻，说不好奇肯定是假话，虽然从没见过张子瑜本人，不过陈乔山私下也琢磨过。

在陈家老奶的描述里，张子瑜整个就一女版陈世美，这也不奇怪，谁让她祸害了陈家的幺儿子，骂两声狐狸精都是轻的。

在那个特殊的年月里，事情的对错很难轻易下定论。

在一个物质贫乏，文化层次不对等的错乱年代，再纯粹的爱情都捱不过柴米油盐的煎熬，陈卫国和张子瑜只是万千受害者之一。

这种事当今社会也不鲜见，和被房子、户口拆散的情侣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陈乔山有些好奇，看陈卫国如今的样貌，年轻时候人才肯定不差，想来跟张子瑜也是郎才女貌了，只不过两人后来的际遇实在令人唏嘘。

人的命数真的很难说，如果张子瑜果真是李家的儿媳妇，真要是跟严教授说的那样，李家有个不肖子，再婚遇到个不省心的男人，这个女人的境遇也实在太凄惨了点。

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陈乔山记得，去年刚入学那会儿，金融学单独招生，他为了进去没少折腾，李晓-琳倒好，不声不响就转了进去，他俩成了系里唯二的计划外招生，她要是没点过硬的关系，肯定是不可能的。

陈乔山有点头疼，张家的正主还没露面，以后的麻烦肯定少不了。

“想什么呢，骑自行车还能走神？”经过严小沁的提醒，陈乔山一把攥住刹车，不觉间已经到了北大南门，“没什么，正琢磨中午吃什么呢。”

严小沁看了他一眼，“那你想好了吗，现在去哪？”

陈乔山把自行车锁好，这才说道：“不用想，人家让咱们在南门等着，说是过来接我们。”

严小沁愣了下神，“曾子琪不是武大的吗，你们在新化认识的吧，怎么还让我们等着？”

陈乔山解释道：“她家是搞文印的，在中关村开店，貌似规模还不小，跟咱俩比起来，她才是地头蛇。”

严小沁笑着说道：“你这人也真是的，人家好歹是来帮忙的，有你这样埋汰人的吗？”

陈乔山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他被折腾进派出所的事还没提呢，严小沁要是知道了，能给曾子琪好脸色才叫有鬼。

没等多久，一辆福美来在附近停了下来，车窗降下，驾驶位坐着的正是曾子琪，她朝两人这边看了一眼，招呼道：“等很久了吧，上车。”

陈乔山拉着严小沁上了后排，又相互介绍了下，便问道：“资料呢，带来了吗？”

曾子琪熟练地启动汽车，掉头奔着中关村大街方向拐了过去，“我刚从机场高速下来，行李还在后备箱呢，总得让人喘口气吧？”

陈乔山没再催问，反正人都来了，迟早能拿到手。

曾子琪朝后视镜看了两眼，“你小子行啊，我没记错的话，你刚上大一吧，这就有女朋友了？”

陈乔山笑道：“你也太小瞧人了，我俩高中就好上了。”

曾子琪一滞，又忍不住回头打量两人几眼。

北四环车流正盛，陈乔山连忙提醒道：“大姐，看路，这还是新车吧，别给剐蹭了，那多不合适。”

曾子琪翻了个白眼，“你管谁叫大姐呢？”说完，又回头瞪了他一眼。

陈乔山怂了，这附近路况复杂，他还真担心女司机的驾驶技术，没敢再逞口舌之利。

曾子琪明显对这片儿很熟，汽车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一家湘菜馆外面。

“附近就数这家湘菜馆最地道，厨子的手艺没的说，我爸他们经常来。”曾子琪停好车，又特意介绍了一番。

正值饭点，停车场已经没多少空位，陈乔山有些怀疑，真要是正宗的湘菜馆，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客流量。

湘人嗜辣，正宗的湘菜也是无辣不成席，外地人一般受不了，这也使得天南地北的湘菜馆，必须根据当地人的口味改善风味，否则很难赢得市场。

按湘菜厨子的说法，出了湘省的湘菜馆，做的都不是正宗的湘菜。

曾子琪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放心，这里的老板精得很，想吃正宗的湘南菜，点菜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就成。”

陈乔山来了兴致，笑着对严小沁说道：“新化的三合汤不错，你一会尝一下，就是稍微有点辣。”

严小沁问道：“从新化回来就听你念叨，这都第几回了，真那么好吃？”

曾子琪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新化美食多了，最著名的是三大碗，三合汤只是其中一样，这里的厨子都很拿手，待会尝尝就知道了。”

曾子琪是熟客，进了饭店，事情都是她在打理，倒是省了不少事。

客人不少，上菜有些慢，陈乔山又问起了正题，“怎么样，资料你都带来了吧？”

曾子琪道：“你这是干嘛，我茶都没喝一口，至于这么着急吗？”

陈乔山给她面前的茶杯满满斟了一杯，这才说道：“海口我可早就夸下了，半个月出论文，结果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就别再难为我了。”

曾子琪没再绕圈子，从手袋里拿出个U盘递了过去，“放心吧，整理好了，都在这里面。”

陈乔山接过来看了看，爱国者的U盘，很常见的牌子。

U盘兴起没两年，容量小速度慢，价格还高得离谱，也就USB2.0大规模普及以后才稍有改观。

一个256M的U盘，便宜的五六百，贵的近千，这也导致软盘无法完全被市场淘汰。

“你都做成电子文档了，发邮箱不就成了，何必折腾这一趟？”

“你想多了，我来燕京可不是为了给你送资料。”曾子琪笑着回了一句，她倒是有心多说几句，想了想又忍住了，来日方长，也不差这点工夫。

陈乔山把U盘递给严小沁，让她收起来，这才说道：“先跟我透个底，你都收集了哪几方面的资料？”

曾子琪笑道：“怎么，还怕我骗你不成？”

没等陈乔山接口，她笑着说道：“你放心，都是我亲自找各位叔伯要来的，真实性肯定没问题，而且已经初步整理过一遍。”

顿了顿，曾子琪又问道：“我很纳闷，你一个大一学生，是怎么知道新化文印产业链的，我跟家里人说这事，我爸他们当成笑话来听。”

“不过拿到数据对比，问题就出来了，你知道吗，仅在燕京市内，长期从我爸手里拿货的新化籍打印店主就超过三千家。”

陈乔山吓了一跳，“燕京本地有这么多家？”

曾子琪正色说道：“当然是真的，数量最多的就是燕京，然后才是羊城和沪市……”

曾子琪还是靠谱的，从源头二手设备贸易额，到国产拼装生产线，再到易损耗材供应量，该有的数据都齐备了。

边吃边聊，一顿饭持续了很长时间。

席罢散场的时候，曾子琪特意提醒道：“别忘了咱们的约定，论文出来，我是第二作者。”

陈乔山点了点头，他压根就没准备赖账，论文最重要的是通讯作者和第一作者，一个第二作者，实在是无关紧要。

“要不我送你俩回去吧？”见两人准备在路边拦车，曾子琪主动提议道。

陈乔山摇了摇头，“算了，你先走吧，咱们回头再联系。”

曾子琪也没坚持，先离开了，严小沁看着车子走远，挽着陈乔山的胳膊问道：“第二作者是怎么回事？”

陈乔山笑了笑，便把两人当初的约定说了一遍。

严小沁有点惊讶，“曾子琪也是学经济的？”

“那倒不是，她是社会学的，不过经济跟社会学研究的问题有很多共通之处，社会经济学就是这么来的。”

严小沁怔了一下，好半晌才感叹道：“我是发现了，所有的课程中，就属经济学最复杂。“

陈乔山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么说？”

严小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你FECT都拿到高等认证了，我来考考你，financial、lease怎么翻译？”

陈乔山一愣，这个问题还真有点棘手，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

在国内，financial、lease可以翻译成融资租赁，也可以翻译成金融租赁，虽然同是融资租赁业务，但是两者却有截然不同的内在差别。

在西方，这其实是一个词，由于国内特有的金融监管体系，两者是有差异的，金融租赁和融资租赁虽然区别并不明显，但在本质上，不管是经营管理层面，还是行业监督部门，两者存在很大的差异性。

“翻译成‘金融租赁’和‘融资租赁’都可以，不过这两个词的意思差别很大，在国内，是两个不同的金融概念。”

严小沁有点惊讶，“这你都知道？”

陈乔山笑道：“也不看看我是谁，清北这么多学生，你见过有人半年就拿下FECT高级证的吗？”

严小沁这次倒没反驳，她也见怪不怪了，陈乔山给人的惊喜可不止这一桩。

陈乔山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financial、lease这个词的？”

“《非理性繁荣》里面涉及到这个问题，我查过金融词典，发现两种翻译都有。”

“我后来还向光华的王教授请教过，他说这是完全不同的金融概念，好一通解释，我还是没太明白。”严小沁有点小郁闷，随着了解的深入，她才发现，金融学也是一门令人头疼的课程。

陈乔山不禁笑了起来，“不明白就对了，不然我的FECT等级证书不就太廉价了。”

严小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想了想，她说道：“这次论文的事忙完了，我们得抓紧把《非理性繁荣》翻译完。”

陈乔山答应下来，想到事情的因由，他笑着说道：“这样吧，你这次给我当助手，回头论文也给你挂个名。”

“我才不要。”严小沁白了他一眼，“回头我把《非理性繁荣》翻译完，给你挂个名。”说完，她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乔山并不着急，离下次金融危机还有好几年，只要赶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前，把中文版的《非理性繁荣》推向市场，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两人刚上出租车，陈乔山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了下号码，是陈华打来的，便按下了接听键。

“华子，找我有事？”

陈华说道：“我跟吴世春重新做了份计划书，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想当面跟你介绍一下。”

“这么快？”陈乔山很有点意外，做计划书可不是容易的事，尤其现在的搜索市场一团乱麻，想在里面谋得一席之地，没有准确的市场定位肯定是行不通的。

陈华有些迟疑，“大山，我们这几天一直在找方向，觉得火车票市场是个突破口，还没有哪家互联网公司涉及到这个领域，统合票务信息的搜索应用应该有市场。”

陈乔山心里暗自叹服，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这么复杂的搜索市场，还真让他们找到一个着眼点，他心里很清楚，二手票务信息没有多少盈利前景，不过以此为基础，倒是可以找到不少挣钱的门路。

携程虽然已经在纳斯达克上市半年多了，不过他们的机票定制也才覆盖了35个机场，还没占到民用机场数量的四分之一，就更不用说提供火车票务信息了。

“华子，你们要是有时间，咱们现在就约个地方。”

陈华忙道：“我跟吴世春在一块呢，随时可以过去。”

陈乔山也没多想，便把见面地点定在中钢广场附近那家咖啡厅，刚结束通话，还拿在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王哥。”陈乔山刚打了声招呼，就被王四峰直接打断了，“大山，咱们遇到麻烦了，从1点钟开始，我们持续遭到DDOS攻击。”

陈乔山心里“咯噔”一下，心脏瞬间就提了起来。

他虽然是个外行，不过黑客攻击的事可没少耳闻，相反，他比其他人知道的或许更多，什么熊猫烧香、勒索病毒，还有前两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中美黑客大战，无一不是涉及到互联网安全领域的重要事件。

“到底怎么回事？”

王四峰道：“前两天有人找我推销防火墙，我当时没理会，谁知道今天服务器突然遭到攻击。”

陈乔山哪能不明白，这么明显的勒索套路，他见过太多类似的案例了，“师傅，麻烦掉个头，先去趟中钢广场。”

“好嘞。”出租车司机也没二话，立马答应下来。

严小沁看出情况有异，有些着急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陈乔山稳了稳心神，“放心吧，没事，我先去趟工作室，再让师傅送你回学校。”

严小沁摇了摇头，她了解陈乔山，明显有事，而且还不是小事，“我跟你一起去。”

陈乔山也没心思多想，他知道，这次怕是遇上了大麻烦，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种看不见的幕后黑手，处理起来不是一般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