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溪镇距离县城只有十几公里，一条省道穿镇而过，交通很是便利。

曾子琪开着那辆红色E46，倒是替陈乔山省了一笔租车费用，一路往洋溪镇赶了过去。

张二贵很是自觉地坐在后座，离曾子琪远远的。

他有点怵眼前这娘们，有钱不说，还不是善茬，刚才简单的几句话，差点就搅黄了这笔生意，陈乔山一早就说了，这次下去怎么也得两三天，抵得上半个月工资了。

“啧啧。”一上车，张二贵就连连惊叹，“这车可真不错，比所里那辆老掉牙的昌河气派多了，得要不少钱吧？”

曾子琪道：“具体我也不清楚，这车是我妈的，我拿来开两天。”

“肯定便宜不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这么值钱的车呢。”张二贵感慨了一句。

“火车你总该坐过吧，那玩意儿比这可金贵多了！”陈乔山想起一个笑话，随口插了一句，不过明显没什么效果。

车刚到洋溪镇，远远就看见一座古塔，很是显眼。

陈乔山问道：“那应该是古建吧？”

曾子琪一边打着方向盘拐进镇子，一边解释着：“算是吧，那是文昌阁，据说是清朝乾隆年间修的，不过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古塔，是四合院式建筑，你现在看到的塔身是重新翻修的，下午要是有时间，可以带你去看看。”

陈乔山有些奇怪，问道：“你是考古系的？怎么对古建这么了解？”

“你什么眼神啊，考古系会进文产办挂职？”曾子琪瞥了他一眼，这才解释道：“我是武大社会学系的。”

陈乔山心里一突，脱口而出道：“曾子琪，你该不是在打我的歪主意吧？”

后座的张二贵先是一愣，转而就是抑制不住的大笑出声，这燕京来的大学生还真是敢想敢说，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曾子琪闻言被气得够呛，脚下也失了分寸，先是猛踩一脚油门，汽车突然提速，吓得她连忙踩刹车，好在附近没什么人，不然非得出事不可。

陈乔山暗叫侥幸，幸好一早就系着安全带，只是虚惊一场，张二贵可就惨了，刚才就属他笑得开心，结果一头栽到前排椅背，肯定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曾子琪恶狠狠地瞪着陈乔山，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意思。

陈乔山却也不惧，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在打我论文课题的主意？”

他不是一点根据都没有，不管从经济学还是社会学层面来看，新化文印都是一个不错的研究对象，前世揭开国内文印市场产业格局的，正是一篇社会学博士论文。

曾子琪样貌出众，看样子家里不是缺钱的主，陈乔山自忖除了北大的身份，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倒是三番两次找上门，这明显不合常理。

要说看上自己，陈乔山还没那么自恋，他又不是金城武，现在看来，问题出在这次调研的课题上，曾子琪八成是盯上了新化文印产业链，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曾子琪明显被说中了心思，气势瞬间弱了几分，“是又怎样？”

陈乔山一时语塞，这的确是个尴尬的话题。

前世新化文印产业链被揭开，那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自己也是个剽窃者，实在没道理指责对方什么。

而且经济学和社会学分属不同的学科，两者虽有交集，却也不冲突，曾子琪想参与其中，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不提前说一声，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陈乔山问道：“你是大四学生吧，这没两个月就毕业了，现在改论文题目时间也来不及吧？”

曾子琪有些心虚，初时，她只是有几分好奇，自家就是文印器材的经销商，洋溪镇的亲戚朋友也多是从事此行业，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一条完善的产业链。

跟陈乔山的一番误会，倒是引起了她对新化文印的兴趣，有可能的话，从社会学的角度写一篇相关的论文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毕业答辩已经完成了。”

陈乔山问道：“那你还跟着我干嘛？”

都问到这了，曾子琪也没隐瞒，“我爸就是你要找的曾宏宇，在燕京经营打印器材批发。”

“曾树深是我堂伯，他如今在珠海开厂，生产打字机零部件和通用耗材，新化人四分之一的耗材都是由曾家供货，而且国内目前唯一一家胶装机生产线，就是我爸和我叔伯几家联合投资引进的。”

陈乔山吓了一跳，新化文印业每年百亿的产值，随便一个分支，就是上亿的规模，这曾家看着不起眼，还真是富甲一方了。

“你告诉我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曾子琪看了陈乔山一眼，说道：“你想找我爸他们，不就是想拿到上游的经营数据，以此来判断产业规模和市场走向吗，都是明面上的生意，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我要是说的不错，产业链上游最主要的就是复印机，而新化从事文印业的用的几乎都是二手机器。”

顿了顿，话题一转，她又说道：“你要找的邹联经，在羊城不假，不过二手机器进口已经被叫停了。”

“老爷子前些日子开了个QQ群，叫“二手复印机大改行”，你也不用费劲打电话了，上网就能找到。”

“现在经营二手机器的叫邹联文，是老爷子的堂弟，也是我爸的师兄。”

“不怕实话告诉你，现在的二手机器都是从台湾中转，走私入境的，都已经好几年了，你根本拿不到真实的数据。”

陈乔山一点也不奇怪，这跟他了解到情况相符，至于走私，虽然在平常人看来，是很严重的问题，不过在业内人士眼里，那都不叫事。

讲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国内排名前几的几家牛肉生产企业，年销售额的总和，甚至不及走私牛肉案值的一个零头，这不是危言耸听，走私牛肉的中转地就在越南，这是业内公开的秘密。

陈乔山有点纳闷，“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曾子琪并没有直接回到，而是说道：“老爷子亲自带出了十个徒弟，除了一个已经去世，一个被赶出师门，剩下八人基本垄断了新化文印产业链上游供应体系。”

“我能拿到你想要的数据，包括近几年二手机器的年销售量，当然了，太详细的资料肯定不可能给你，而且你也没必要知道。”

说了半天，全是条件，背后的目的还是一点没提，陈乔山倒是有些动心。

曾子琪是曾宏宇的闺女，而新化文印上游垄断在邹、曾、龙、叶几家手里，他们实行产业互补政策，俨然占据了国内市场的半壁江山。

陈乔山相信，曾子琪没有骗自己的必要，只是想不通她会提什么要求，遂直接问道：“别绕弯子了，你就直说吧，到底想要什么？”

曾子琪盯着陈乔山，似笑非笑地说道：“本来呢，作为新化文印的一份子，我是想写一篇社会学论文，详细阐述下新化文印产业链的兴衰起源。”

陈乔山脸色微变，“现在呢？”

曾子琪笑道：“别担心，我的要求不高，论文我就不写了，太麻烦，这样吧，给我一个第二作者，我就给你全部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