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看着方思远。
这是……什么意思?
——“阿荼、阿荼昨晚明明说身体不舒服要休息的, 可是今早上我去叫她, 她就不见了!”
方思远依旧焦急地看着洛书, 哪怕看见洛书一瞬呆愣又沉下来的脸色,也没有发觉什么不对。
他太担心了。
洛书看着他流露出来的焦急, 轻声问:“阿荼昨晚在哪里?”
方思远不知道洛书这个时候问他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就在醉仙楼。”
醉仙楼?!
洛书几人齐齐一惊, 留在醉仙楼的听风者更是同时露出了惊讶与懊恼的神色。
他们找遍了承阳城, 连承阳城周围都找遍了, 却独独没有想到醉仙楼。
原本有百骨知留下的听风者, 醉仙楼内的事情洛书了如指掌, 可是这次最先出去的就是他们。
几人之中的小队长最先站出来, 向着洛书道歉, “楼主, 抱歉。”
洛书摇摇头, “不是你们的错。”
若是他小队长提出建议的时候他考虑到这一点,也不至于如此。
方思远听不懂洛书他们再说什么,焦急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
洛书看向方思远, 他还以为方思远的出神与恍惚是因为知道了阿荼依旧有了心上人, 没想到是因为阿荼单独找到他,进了醉仙楼。
洛书叹了口气,道:“思远, 你可知,昨日上午阿荼就不见了?”
方思远不明所以道:“可是昨天上我……”
他脸上的神情由不解到震惊,喃喃道:“怎么会……”
因为洛书担心方思远会想不开, 也担心消息外泄,只有几个人知道阿荼的事情,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完全错开了。
懊恼已经无济于事,洛书问道:“思远,你说一下阿荼的事情吧。”
方思远知道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洛书了,也顾不上许多,将昨日的事情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昨日阿荼上午来找我,未语泪先流,她说身体不适,我要她去子车大夫那里看看,她说是因为功法上的事情。”
方思远到这里苦笑了一声,“功法上的事情我是完全帮不上忙的,问她要不要来问问您,她说已经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她说自己修习的是至阴指柔的功法,而雷大侠修炼的功法至刚至阳,两项相克,这几天她在晋级,雷大侠在空中楼阁住着,难免会遇见,每每遇见,雷大侠都会受到影响,所以她想在晋级这几天住在醉仙楼。”
他蹲了一下,歉意而有些战战地道:“抱歉,我以为您是知道的。”
这种情况,换做洛书也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
阿荼倒是好胆量,竟然直接住到了醉仙楼。
醉仙楼现在可是有四只蛊王,和蛊王接触她也会不舒服的。
见洛书摆手,方思远才接着道:“我问阿荼两人相见会不会影响她,她说会……”方思远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发白,“阿荼、阿荼说若是见着雷大侠不适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众人沉默,不知该作何应答。
该说什么呢?
心爱的女孩儿在他面前这么热烈地表达对另一个人的爱意,该说什么呢?
方思远脸色发白,就像是被尖锐的刀一击刺进了心口。
他缓了缓,接着道:“饭菜是我直接送过去的,昨日她都开门了,但是今日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出来,我敲了门她也没有回应,我担心出事,直接开了门,她不在了。”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但是地上有一滩鲜血。”
他就算这样,却依旧在担心着她。
洛书犹豫了一下,将所有的事情与推测,除了一些他现在还不能知道的,都告诉了方思远,方思远沉默着呆愣在原地。
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洛书:“蛊虫能拔除吗?会对阿荼有影响吗?”
洛书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不能说,包括推测。
只怕给了方思远太多的希望,等到最差的结果出来,他无力承受。
方思远摇摇欲坠。
他踉跄了一下,“砰”的一声跪了下去,咬着牙抱拳,“洛师父,求您救她!”
洛书慢慢吐出一口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还是点了点头。
“思远起来——”
“原本找她,就是为了将蛊拿出来啊……”
***
冉苍坐在龙椅上,淡淡问道:“如何了?”
座下的下属低头应道:“已经控制住了。只是接线人依旧没有找到。”
冉苍问道:“她体内种的蛊,养育地如何了?”
“已经是是‘半蛊’了。”
冉苍挑眉,“继续查找接线人。”
“是!”
让下属退下,冉苍揉了揉太阳穴,倦意渐渐涌了上来。
阿恒……
他看了密室的方向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门,向着占星台去了。
……
“国师。”
冉苍来时,国师正在授课。
国师微微弯腰,众弟子长揖到地。
“参见陛下。”
冉苍略略颔首,不着痕迹地扫过众弟子,没有看见顾离。
国师道:“顾离莽撞,去面壁思过了。”
冉苍点点头,看着国师给弟子下了课。
“陛下此来何事?”
火炉上煎的茶已经溢出了淡淡清香,深深一吸,顿觉一身疲惫尽消,令人心旷神怡。
冉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茶壶,而后又看向国师,问道:“进来天时如何?”
国师颔首,道:“可。无风无雨,天气渐暖,不消十日定会有一场冷雨,凌冬将至。”
如以往相差无几的回复,便是最好的消息。
冉苍道:“国师,江湖上的事你可知?”
这是自然,一国之师定然要知天下之事,无论是朱门酒肉,还是贫民疾苦。
冉苍应当也是知道的。
国师笑了笑,道:“□□。”
冉苍偏过头看他,昏昏沉沉的头在嗅着清雅的茶香时,精神了不少,心情随之一振。
他闭上眼睛,好像在回忆着极为久远的事情,半晌,问道“国师,你可知深爱一人的滋味?”
国师端起火炉上的茶壶,凤凰三叩首,茶香在房间中氤氲开来。
国师声音温润而平和,如同潺潺的溪水,携着温暖的阳光,“臣还未曾遇见心动之人。”
百十岁的年纪,在平民百姓之间已经垂垂老矣,可是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也不过是窥到了人生最瑰丽的一角。
冉苍食指轻轻敲打着座椅的扶手,带着奇异的韵律,像是一曲小令。
“朕,在十六岁那年,就遇到了命中注定之人。”
……
寒冬。
风像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几乎要把裸露在外的皮肤割下来。
这是混乱开端的一年。
和安三百零四年,竜帝昏庸,酒池肉林,日日享乐,忠臣死谏无果,边境硝烟四起,外敌大举入侵,殷国为首的穹国四方虎视眈眈,生灵涂炭。
然而在京城,却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假象。
这一年,冉苍出了宫。
冉苍的母家并不强势,当初他的母亲也只是因为容颜被竜帝临幸,因此当冉苍这个孩子出生之后,被欺负进而被皇上所厌恶,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冉苍在后宫,一直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可是竜帝没有想到,最后将穹国一手从亡国之危里救出来的,就是这个最不受喜欢的孩子。
冉苍从京城外出,到了街上。
他在散心。
在后宫,谁得了帝王的喜爱,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谁若是被厌弃了,那便是最低贱的奴仆。
哪怕这个帝王昏庸,而他本身是正统的皇子。
冉苍从小就学会了养精蓄锐,学会了藏拙,但是当看见后宫分发东西的太监宫女,又一次地将他与母亲的东西克扣的时候,不代表他不生气。
本就是少年,火气最旺的时候,这样成年累月地压抑下去,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毁灭别人,要么毁灭自己。
冉苍找到了第三条路。
他遇到了一个人。
宁恒。
“小家伙,这是你的钱袋吧?”
俊美温柔的男人勾着一个钱袋,笑着看向他,冉苍下意识地一摸,发现钱袋果然不见了。
“自己出门在外要小心啊。”
他笑着将签到扔向冉苍,明明离得并不近,可是依旧准确无误地扔了过来,他以为钱袋到手会很疼,可是落到手上的时候却像羽毛似的没有重量。
?!
冉苍猛地抬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就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出口。
第二次相见,在酒馆。
江湖混乱,离开了京城的假象,外面的世界是难以想象地混乱。
冉苍早有准备,可是不曾预料,因为他一身上好的衣服面料,他被人堵在了酒馆里。
“没事吧……哎?小家伙,又是你?”
男人看着他很是惊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小家伙,跟我一桌吧。”
男人说他见冉苍一身衣着低调料子却极好,以为是哪家跑出来的小少爷,后面肯定会跟着暗卫,没想到这小孩是个有个性的,竟然自己跑出来了。
冉苍没有回答,默认了小少爷这个身份。
两次遇见,也是缘分,宁恒温和又健谈,冉苍有意交好,两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叫小家伙,我已经十六岁了。”
幼时口粮常常被克扣,吃的不好,后来也是仅供温饱,以至于他的样子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了不少。
男人有些惊讶,但是被很好地掩了过去,从善如流道:“好好好,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常苍。”
冉苍的母亲姓氏便是常。
“你呢?”
侧头看过去,沐浴在阳光下男人的侧脸被染了一层金色的阳光,长睫半敛,像是敛了翅膀的金色蝴蝶。他单手拿着酒杯,唇边的笑意分明比酒还要醉人。
“我呀……”
“我叫宁恒。安宁的宁,永恒的恒。”
……
“陛下。”
国师将茶水放到冉苍面前,冉苍从回忆中惊醒,宁恒这样温和而善意的笑容,他已经许久未见了,忍不住想再久一些久一些,将记忆抓住。
只是徒劳。
冉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茶杯端起,茶香入口微苦回甘。
他突然间有些意兴阑珊。
冉苍没有再说话,将一杯茶慢慢地品完,然后离开了占星台。
国师看着茶杯,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
“对否?错否?”
……
离开了占星台,冉苍回到房间,温暖而静谧,令人昏昏欲睡。
冉苍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而后走进了密室中。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冉苍的着装与饭菜问题:
后宫的克扣,大多是日常饭菜月钱和煤炭之类的,但是衣服和布料是不敢克扣的。小时候冉苍的底子没打好,以至于长得小,就像小归一样,至于他为什么长成现在人模狗样的样子,大家应该都能猜出来。小天使们不要担心,不洗冉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