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南境并州注定并不平静。
三基教红阳教主赵智林尚在处州未归,在这厢时间差中,五毒教蛇主司滦布局,不动则已,动则起雷霆之势,整个并州城境内三基教势力处处覆灭,径直动摇了三基教在并州州内的威信。
而在这其中,湘中尸神老祖亲传弟子白毛尾身死,不过是这场南境江湖大动荡的一点。
以此为契机,五毒教掀起反攻的浪潮,想来待到赵智林听闻之后,未来好一段时日,这两方邪教必定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然而这些,却都暂时与楚升无关了。
并州城一战后,他便与五毒教众人告别,而后未过数日,燕不凡也继而辞别。
这一日,楚升连同袁方则是现身天台山,拜访这座百年古刹,而今的...一片废墟。
袁方面色仍旧有些苍白,显然在被擒的时日里,没少受到折磨。索性三基教众人打着利用他的目的,因而倒也没有取了他性命,只能说算是难得的幸运之处。
二人望见那掩藏在浓郁林野之间的断壁残垣,目光都有些难免的感慨。
袁方的感触最甚,他往日也曾拜访天台寺,彼时念佛宗作为南境佛门第一宗,香火何其鼎盛,千余名僧众晨钟暮鼓,寺内三步一禅,五步一佛,游客熙熙攘攘,何等的雄伟壮观。
有对比才有落差,有落差才真正感慨良多。
楚升驻足,目光落在脚下,青石砌成的地面缝隙中,有暗红尘埃。
引领他们二人的,是一个老僧人,循着楚升目光望去,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有几分不忍。
“当日的一场杀戮,尸桓满寺,血污至今难以完全清理。”
可以想象,那一晚,就在他们驻足之处,就有无数尸首叠叠,鲜血染红了这石板缝隙的泥土。
“三基教...该杀!”袁方攥拳哑声,眉头紧皱。
楚升没有说话,只是长叹一声,继续往寺内走去。
越过满目苍夷的大雄宝殿,二人倒是遇到了一个老熟人。
广明和尚。
这大和尚已不似往日意气风发模样,整个人沉默内敛了许多,见得二人,只是淡淡唱了个喏,不喜不悲。
当日那年轻异常的道义高僧解围,便让广明和尚随他往白马寺修行,不曾想后者竟然出现在了此处。
不过转念一想,广明和尚听闻天台寺噩耗时心神俱震,喷出一口精血,足以见得他对念佛宗感情的深厚。入佛门八寺第一白马寺,对其他僧人来说或许是个极好的消息,但想来非是他愿。
道义高僧有没有道义不知道,但广明和尚绝对是情义之人。
与袁方对视一眼,二人都是聪明人,俱都是避开了这个问题,只是和睦的同广明和尚略略叙旧。
旋即,楚升便有一请,他想去葬地走一遭。
广明和尚并未阻拦,而是亲自领他二人往后山去。
步入后山,这本是清幽之地,素来是念佛宗诸多高僧闭关修佛之地,因而难免在那一晚有所波及。虽然并非像前山那般损毁严重,但也谈不上多好,本来是个林荫袅袅好去处,此刻也是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
墓园前,倒是新筑有一处简陋佛庐,有念佛声一刻不停。
“颂的是《地藏经》...”广明和尚平静道:“寺内亡灵过千,须得颂往此经用以...超度。”
他没说的是,自己便常驻此处佛庐。
他带楚升步入墓园,楚升目光连连,行走一遭后,广明自然有所疑问。
“彼时其他佛门往贵寺修佛的人...如我三山十三峰明珠山人。”楚升言语艰难。
广明带他往墓园一角走去,此处多是墓碑无名。
“当日贼人纵火行凶,载册俱毁,接引的僧众也已身死...”
“他们人数有近百,彼时居于前山...当是俱皆没于此灾。”
楚升有些怔怔的望着眼前这片无名墓碑,手掌紧紧攥拳缩于袖中,有些难以自抑的颤抖着。
他说,“三基教众...该杀!”
“秃驴...都该杀!”
青山绿水间,望着那一衫红衣,耳间听着这满是杀机的声音,赵智林眉头紧皱,心里有些烦闷。
这女人已经疯了...
他心里这般想着,抿了抿嘴,目光移开,望向碧波潭水,终究是道:“到此为止罢...”
“你这是何意?”红衣女扭过头来,收回目光之间,背后本是如镜湖面骤起波澜,如浪潮般拍打着湖心竹屋。
“佛门传承千年,岂是随意就能牵动的?”红衣女目光如刀,他周身气温骤降,仿佛有铺天盖地的威压施加而来,但赵智林却依旧针锋相对,不愿让步。
佛道两路,哪个江湖人平白愿意去和他们掰手腕?
他赵智林是狂妄,却不是不知死活,鬼知道千年佛门内藏了多少隐世高手。
“你可是还欠我一处人情...”
“我三基教对念佛宗动手,就已是仁至义尽了。”赵智林冷眼相对。
“呵...青阳,世上哪有这般简单的?”
“你也不过只是为我引路一遭,若是真就以此居功,未免有些过了。”赵智林双眼微眯,心里也是有所不满,毫不示弱道:“你我便就此两清...”
“笑话,当我的人情真就是这么容易还的?”红衫女玉指一摆,身后却无声无息有两道水流如有灵性一般从水面跃起,似绸缎丝带般缠绕在她衣衫,一滴水珠在指尖下不足三寸微微跳跃。
赵智林瞪大了眼睛,刚想要说话,便见到这女人嫣然一笑,随手只是一摆,束水成流当即涌来。
“你这...疯子!”
他身形霎时间跃起,水流扑了一个空,随着女人手指摇曳,旋即转圜而来,刹那间分散成无数水滴,铺天盖地而来。
赵智林身在半空之间却连忙将双手摊掌,内力如浩瀚江河奔腾而出,迅速往前推出。
一道薄如蝉翼般的屏障飞快在眼前延展...
“你...”
话未说完,他已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无数水珠刹那间坠下,屏障一颤再颤,不多时轰然碎裂,他整个人也如同被人一掌拍下般,狠狠朝着湖中竹屋砸去。
有一言,唤作大珠小珠落玉盘。
可这些水珠落下,却生生将竹屋击穿...
如同一场小雨,瞬间生成,却又瞬间消却。
与之一同消却的,还有这座碧潭正中的竹屋,四分五裂间没于湖中央。
好一会儿,一个脑袋才从湖中露出来,当即叫道:“我知矣...但此事不可急求!”
“我三基教方于南境立脚,佛土未立,如何与这种千年宗门相抵!?”
女子走在湖面上,正是闲庭若步,闻言回头,淡淡道:“可!”
赵智林愤怒的拍打水面,双眼目光森森。
“若我恢复往初修为...你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