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端也即已了结,众人遂一同归峰而去。
卢明冲前来相援,虽然并未真正起到效用,但毕竟有这般拳拳之意,楚升也不好视而不见,故而邀请他往峰上饮谢宴。
“依我只见啊,其实也还是应当我来谢你才对。”卢明冲大笑道:“此事我倒是未曾帮上忙来,且之前你从尺木山解救我,这份情也还未还。”
“哪里...”
“不过我这人也是惫懒,干脆便都一齐在你峰上饮过谢过罢了。”
楚升自然是并无不可,那卢明冲便显得极为开心,但楚升却总觉得他目光里又有着别样的意味所在。
“若是卢掌门有事,但可说来...”
随行的脚步一顿,卢明冲苦笑摇头道:“本来便是准备在宴上说来,但你既然问了...”
他说到一半,却忽然根绝衣袖被人暗暗拉扯了一下,扭过头来,却正见到一人面色肃然的望着他。
告罪了一二,这人遂拉着卢明冲往一侧走,避开了众人,旋即便停在了一处左右无人之地。
其人,名为葛肃,自是卢明冲挚友,一直以来便是打理龙尾峰峰门诸事,也算是龙尾峰实际的的的的上的掌权者。
葛肃手上功夫虽然寻常,但却也是个重义气之人,同卢明冲相交莫逆;当年因为卢明冲缘故,龙尾峰威风凛凛,便是葛肃一直在卢明冲背后支撑管理峰门琐事。这风头,倒是都让卢明冲得了。
众人只知道卢明冲英明神武,生生将龙尾峰壮大到力压尺木山,但却不知道一切事宜尽是葛肃不分昼夜处理,而卢明冲所做的,不过只是一心一意修炼武道而已。
便是在如此状况下,葛肃其人却并没有半分嫉妒,而是依旧诚恳,为卢明冲全那后顾之忧,不让峰上俗事搅扰卢明冲分毫。可以说,若无其人,卢明冲又哪有那般心思能全身心扑在武道,何以能年纪轻轻便取得这番成就,打下威名。
若只是这样,倒也算不得什么,但关键在于,葛肃其人非但勤恳,而且一直不离不弃。当年在龙尾峰大盛之时他在,而卢明冲被困尺木山近些年,他也依旧未曾离去,仍然苦苦支撑龙尾峰局面,其人重情重义,便是如此。
“老葛,你唤我过来是有何事?”卢明冲却颇有些不解,这样算是较为失礼的,他皱着眉心中略有不快。
葛肃眉头紧皱,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家掌门,颇有些艰难道;“掌门...你方才欲要同那楚掌门所言何事?”
卢明冲不以为意,笑道:“这个啊...也并不算是...”
“将自家峰门交置给他人处置,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吗!?”葛肃怒声喝问起来,望见卢明冲面上逐渐凝固的笑意,他更加愤怒,握拳肃声道:“你心有此意,为何不同我提前透露?”
“这...”
卢明冲顿时笑容讪讪,在后者的眼神逼视之下,终究是一声长叹。
余光觅见了一青石,他阔步上前,便坐在了上面。
“我心知你不会同意的...”
葛肃怒目而视,却被卢明冲拿后背对着,他愤愤上前立在了卢明冲面前,“我当然不会同意!”
“十数年前,是谁同我说,便愿将峰上诸事交予我管理,便是要一同将峰门壮大,当屹立为三山十三峰第一的?你名盛之时,我便在你背后抗下这种种琐事,管理峰门弟子、规划发展、交好左右。你消失之时,峰门深受尺木山打压,我依旧坚信你会回来,同我一起完成往日的诺言,一直为你苦苦撑着峰门不散至今!”
卢明冲别过头去,有些痛惜的看着自家老搭档,一时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只有长叹。
葛肃双目含泪,咬牙喝问道:“而今一切风水转变,尺木山塌、你亦归来,如何便要...便要将这般心血都交到别人手上?”
“往日你所作的承诺,可都是放屁不成?”
“......”卢明冲终究只能长叹一声,起身负手望向远处,忽然便问道:“你看这夕阳如何?”
葛肃面上不平之色未散,但也依旧是顺着卢明冲的目光看去,便见到那天空夕阳映照重峦,点染得周遭云层正是如梦似幻;霞光倾斜万山,余晖柔和轻地洒在山林间,好似一层一层地给重林峰峦上着有暖色,
如此美景,时刻便有不同,此处此时看与彼处彼时看,也自是不一样;正是一般景万般态,任是谁看了千遍万遍,都永不会腻。
“有句话曾说得好,正是那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卢明冲双眼微眯,声音悠悠然道:“你以为我已脱困,只再如往日,我潜心修炼,你辅佐打理峰门,便可再复往日璀璨。但...你可是忘了啊。”
他回头苍然叹道:“你我都已非壮年矣...”
简单的一句话,葛肃喉头却是一紧,目光落在卢明冲面上,那枯树般的皱纹格外爬满面上,这份老态,便是掩也掩不住。
特别便是他在这十数年的困居中,更是落得个遍体暗伤,往日挺得直直的脊背也已是弯如芦苇。
往日壮志在怀的青年郎,此刻已是一头长发夹霜带雪。
葛肃久久无言,韶华不再年轻不返,谁又能说些什么;时间总是一把杀猪刀,谁也都逃不过利刀割宰。
微微收敛了心态,他复而满腹担忧的问道:“那姓楚的,便当真值得托付我龙尾峰基业吗?”
卢明冲答道:“其人这般年少,便已是修为不弱,又有一身气度如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如此人物,应当也非凡子...”
“那便好...”葛肃也不禁点头,毕竟君子剑之名,也总归是让人佩服的,有好声名在外,总归是受人高看一眼。
他露出一抹苦笑,由是道:“既然明冲以为其人可当...”
“我不知...”卢明冲语气淡淡,在葛肃愕然的神情中,只是坦然笑道:“确是不知...”
“十九州之英杰,难道还不算少吗?近处便说灵猿儿吴谨明,其人天资直为天赐,宁州一州有何人能与之比拟?谁不都是以为其人必定有大作为?可为吴家铸百年基业?”
他忽而又摇了摇头,“但他便就是这么死了,愕然之余,又能说些什么呢?”
“天资卓绝的少年郎不少,但死的却更多,这种事,谁也不能给个定话。”
卢明冲敛眉拢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但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那黑衣司指挥使同知感叹得一句,我最是认同...人情账,最难偿啊!”
山风呼啸,二人相对无言,只是静静的看着夕阳渐渐落下,而霞光也随之消退在山野的茫茫中。
可他们目光所及向西龙尾峰的方向,峰巅却凝聚着一片彩霞,经久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