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民、廖德、徐宏出了摧山派道场,自是相顾无言,彼此却都是叹了口气.
一人便是道:“且去饮将两盏吧?”
其余二人亦是沉默点头。
三人自是寻了一处酒楼,便坐在其上饮着温酒,看着窗外繁华的宁州城。
沉闷的饮过三轮,崔民忽的叹道:“两位兄弟,那迟钧、闫裕所言,你们以为如何?”
“我等便要跟他二人一同,与门主作对不成?且不说那楚升只是束发之龄,便打下了君子剑赫赫之名;便纵是说此厢我们虽然挡下了其人,但季门主心中如何不有芥蒂?日后又岂会轻易放过我等?”
廖德亦是长叹,扶额道:“那闫裕开口闭口便是我廖家庄往事,是矣...其人是曾保得我庄上安平!”
“我可庄上便也是何处有得怠慢其人?年年可不曾有厚礼赠上以谢往日之恩?且他霹雳刀门弟子行事素来肆无忌惮,更是以廖家庄主人自居,在我庄上闹得个些事端,他心中如何不清楚?我处处为他遮掩,有苦只是自厢咽下,可曾找过他一回?却每每被他借着旧恩左左右右,真当我便是如软柿子一般?”
徐宏自家宏兴武馆倒是一直平静,倒也实在是他武馆也无甚好取,由是其人便一直沉默不语。
崔民可也是有一厢苦水在胸,也是就着醉意倒了出来,“我惊天帮承他人情自是如此,可每年厚礼倒也是不少;他摧山派一直以来的用度所及,可不都是我帮众送去山上,其人可曾有提过半分钱款?”
“但终究是左右绕不过往日之恩,便也只能被他们挟恩自重。”徐宏笑了笑,乃是劝导二位兄弟道,“我等兄弟三人替他们将此事办妥算了,日后便算是各不相欠罢。”
他话音方落,崔民、廖德都出声欲言,但忽有一声音传来,便是道:“三位倒也都是义气得紧啊,只是如何打着义气之名行些不义之举,心中倒是也不见丝毫愧疚?”
三人尽皆停盏望去,却有一翩翩少年自是拾阶而上,乃是面上如玉,当下先朝三人行将一礼,也不顾三人如临大敌,只是款款上前道:“不知这桌儿可还有空位?相见不如偶遇,三位沾得愁绪入酒也是不妥,倒是不若由小子陪诸位且饮过,为三位解解愁绪?”
崔民等三人尽皆对视一眼,皆是面目凝重,眼神交流后,其人便是道:“只是如何敢劳烦楚掌门陪酒,若是楚掌门喜爱这桌儿,我三人让过便也就是了。”
言罢,当下外侧的廖德、徐宏都是当即起身要走,但楚升却依旧笑的温和,淡然上前一步,手掌却好似带有千钧劲,搭在二人肩头,面上笑容盈盈,“三位急什么,我楚升也非是恶客,权且饮过几轮酒水,三位皆是好汉,还怕我一个束发少年不成?”
廖德、徐宏二人运劲起身,但楚升手掌真如同山峰所在,稳稳当当压在他二人肩头。二人憋得满面通红,尽是也动弹不得。如此这便是混元劲的好处,正是浑厚非常,如山似峰乃有千钧重。
他三人俱也是内景巅峰的高手,但楚升得了叶知命一身内力,再加上自身混元劲通透圆满,一身功夫早到了巅峰,只是距离外景只差那通脉顿悟一途。由是基于所练功法之高低,所得内力之浑厚,楚升都稳稳压他三人一头,便真是巅峰之中也分高低落差。
楚升按着二人肩头上前一步,由是气势自温和转向霸道,身后那祝氏兄弟二人便也跟着上前,为他拖来一凳儿,楚升自在桌前坐下,平静的沾满一盏酒水,朝三人抬起酒盏,“小子此厢便敬过三位英豪...”
话说这祝氏兄弟二人,便是背井离乡而来,本也是无处可去。楚升正看得他二人入眼,便也就欲将二人收入门中;另则楚升之声名、风度、君子之气,也是上上等,全无恶名所现。因而这边也就是名声的好处了,楚升只是暂一出口相邀,二人便也就顺势答应,由是上了楚升这条贼传来。
这话且再说回,此厢那崔民面色不动,只是目光闪烁,心知楚升此番前来必然不善,便兀自按定心神道:“君子剑面前,倒也是称不上英豪...”
“嘭!”楚升落手便拍在了桌面上,俱是将三人惊得一颤,却见他抬起头来面上如有春风,自是笑道:“如何便称不上英豪?”
“当日左府逢难,那诸多豪杰来助,便可不正有三位门中弟子所在?”
三人俱皆沉默不语,这自是有的,更甚说较多还是他三人门下之人。
这却是有个中因果,那廖德的廖家庄上,正有人在清晨入得城售卖乡间闲物,但因为宵禁被困,由是闻盟主令至,便奔向左府;而徐宏的宏光武馆正设在城中、崔民的惊天帮也是城中帮派,由是他两厢更是早些得到消息。
这虽是侠事,但若是外扬,不免牵连自家门派,由是三人尽皆沉默。
可被人当下这般说起,被人恭敬,心中也不免有些惬意,对楚升强硬落座一事的不满都散去了七八。
楚升更是摇头道:“当日可有那劳什子霹雳刀门门人前来?可有什么摧山派弟子相援?”
这自然是无的,闫裕、迟钧二人处处与阳杰相对而行,所谓盟主令更是一点都不曾尊崇;事实上也真是阳杰其人性子敦厚,自家门前都有这班人不听使唤,他却一直都忍下来。若是楚升,如何理他劳什子往日情义,分分钟便使些手段灭了这班人,省得日后在眼前晃悠惹得不快。
三人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崔民道:“楚掌门有何事,还请直言...”
楚升便笑,乃是道:“三位英豪,竟如何甘愿被那两个小人挟恩钳制?”
“如此二人,性子便如同饕餮,你以为人情可以还得完?真以为那只吃不进的东西这般好说话不成?”
“为之奈何?”
“揭这班人斑斑劣迹,将其打入尘埃当中,便教他们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最终由季门主亲自出面,于年末客卿大会中逐其二人,便是如此!”
三人对视一眼,崔民问道;“楚掌门何以教我等?”
楚升抬了抬头,自从袖中抽出一沓文册来,兀自丢在桌面上,只是笑道:“三位,且看这些够不够...”
崔民顿了顿,终究还是伸手取过文册掀开来看,片刻之后已是口干舌燥,直滞住不言。
那徐宏、廖德见他如此,也是禁不住自他手中取来,二人凑在一起翻看。
这文册乍一掀开,便见得其上所载。
如随意翻开之一页,便有载;“某年某月某日,正有摧山派内门弟子某某行得恶事,其人归乡,见一妇人,慕其姿色;乃乘有夜色,闯其家宅,事后杀得一家宅人,如此十三口,无一得活。”
二人皆是六扇门客卿,是以对此事自是知晓的,正知如此乃是他六扇门正着黄字义捕着办之事。倒也非是极为难办,只是乍有线索,便无故遭坏,由是一直是一头乱麻。
此刻看来,内有客卿所在,个中义捕又有摧山派弟子从事,便不正是徇私如此?
再随意翻得一页,却又有载,“霹雳刀门某某,因与某某乡绅起得口角之争执,持刀杀之;其人心恶,更屠灭其内宅,时值某年某月某日。”
林林总总,便载有一册,俱是这霹雳刀门与摧山派各处弟子四处所为之恶事,奸淫掳掠、种种也无需细言。
三人便是呼吸都轻了几分,抬起头来看向楚升的眼中已满是凝重,便是道:“楚掌门...此册,是何处而来?”
楚升好整以暇的敲打桌面,伴着马蹄声响起,他只是带着笑摇头道:“问这个又于你二人何益?我只问你二人,可愿助我晋客卿?”
“纵是有此物,但却也需要长久打算;可我三人真要替楚掌门执言,却难在当下。”
果然也是人无完人,楚升不禁在心中一声长叹,本以为三人皆是明事理之人,可却也畏首畏尾,真不似豪杰做派。
如是楚升便收起了款款笑颜,只是骤然起身,双手撑在桌面,目光居高临下打量三人。
“三位若不愿为那便罢了...只是日后身败名裂的会是迟钧、闫裕二人;还是足下三人,可就难说了。”
他转身言语藏锋,幽幽道:“毕竟各自门下人事纷扰,三位门人平日里都是恭敬有礼,可暗地里是否像摧山派、霹雳刀门弟子那般乃为恶事,而谁又可知呢?”
崔民三人冷汗直冒,他们虽然迂腐、虽然行事畏首畏尾,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三人却都是顾及清名之人,平日在宁州江湖也是有侠义之名所在,真要是被一朝所坏,可是半生清名俱毁。
而楚升所言,谁又敢打包票呢?人皆有私,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自家弟子。这人旦一有武力所在,总些人是难以按捺住肆意妄为,走上歧途的;这便是武林所谓正邪交锋,但正纵是压下邪风,却始终难以革除邪恶的缘故。
眼见楚升毫不留情便要离去,三人便是急忙起身唤道:“楚掌门留步!”
楚升面上掠过一抹冷笑,回过头却笑容款款,只是好声问道:“三位,想好了?”
三人满头是汗,终究是艰难无比的点头。
楚升心中更是笑,这话其实不过是他拿来诓这三人而已,关于惊天帮、宏光武馆、廖家庄人员之情报,他自然是没有的。
但他以这册子先声夺人,便不妨碍他以此诓骗三人,有此册在前,三人如何不信?
却说他手中册子何处而来?自非是他手段可取...
他手下虽有鱼龙帮与听蛙处,但势力却也并未扩展到宁州城内,由是在宁州城他也只是瞎子聋子而已。但此册中种种事宜,处处劣迹却载得详尽,却非是长久探查不可得。
何处而来?
却正是楚升从阳炎彬处得来!
阳炎彬亦是才俊极佳之少年,心性比楚升更丝毫不让,阳杰其人虽然不懂经营自家势力;但他儿子却是无师自通,虽然没有其父在旁助力,但借着盟主威名却愣是让他在宁州城府境左右经营出了一张情报网。可毕竟力有不逮,真要说能勘察府境内处处动静倒也没这份能力。
但阳炎彬却也无需做这番事,他自是只死盯着闫裕之霹雳刀刀门、迟钧之摧山派所在;阳杰其人对这两个老友之门派是百般容忍,但阳炎彬却忍不得,因而便早有暗中探查,由是详尽之极。
本来他预先留作日后收拾整治这二人使用,但不曾想阳杰为义而逝,他也是一心要往京都去,这情报网便是只能就此荒废了。
在阳乡二人围观一众豪杰如地痞流氓般大打出手时,楚升便是说,让这几人纷纷下去陪他父亲阳杰。
彼时他面上未有表示,心中却也是已心动,随后转手便将情报网所载人员花名册、以及长久搜集所得闫裕、迟钧二人门人劣迹所载之册交予楚升。
如此,便正好解了楚升当下之困。
“如此方是极好的...”楚升笑眯眯的回头坐下,反客为主的朝着三人摆手,“且坐,且坐,何须如何啊。”
“这...楚掌门...”三人皆是坐立不安,直如同登上扎有钉子般,更是口干舌燥不已,“楚掌门...若我等门下有些个劣迹弟子...还望楚掌门旦一掌握,便速速告知我三人。”
“也好...也好让我三人自锄门内祸根。”
“这是自然...”楚升笑着自斟了一杯,朝着三人举杯道:“三位如此明事理的英杰,便是门下出了个些许败类,大家也都是会有所谅解的,又有何所惧。”
三人尽皆是面色讪讪,掩住心中苦涩,慌忙举杯和楚升相砰,便都一饮而下。
崔民三人心中皆是苦笑不已,硬着头皮和楚升对饮,等到楚升尽兴而走,三人才都是喘了一大口气,有些疲惫的坐下。
这君子剑,倒当真是不地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