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肃静的书房内,独孤信双手背在身后,痴痴的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这些年来,他与丞相宇文泰关系微妙,既是同乡好友,生死与共的兄弟,同时也是互相猜疑,明争暗斗的对手。
当年自己从洛阳单骑追随孝武帝入关,显示出对北魏元氏的绝对忠诚。后来又受贺拔胜的指派前来关中接受贺拔岳的余部,差点抢了宇文泰的位子。这些旧事让宇文泰一直跟耿耿于怀,又加之这些年在秦州政绩斐然,战功卓著,威名远扬。宇文泰的猜忌之心与日俱增。
直到几天前,宇文泰权衡利弊、思虑再三才允许自己回到京都长安。事实上,独孤信只有一腔报国之志,并无僭越之心。他忠于元氏皇族也只是尽臣子本分,如果宇文泰以诚相待,他也定会尽忠职守。
因为他清楚,目前自己的实力和机遇都只够他做好一介良臣维持独孤家显赫的尊荣,至于以后的事谁又能料的到呢。
“老爷,大姑娘回来了。”管家过来通报。
“爹,你找我?”伽叶跟在管家后面进了书房。
“是啊,爹有事找你商量。”独孤信脸色沉重的说道,管家自觉的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独孤信静静的看着女儿,忧伤地说道:“伽叶,这些年你为独孤家付出的一切,爹都看在眼里。爹也该好好为你打算,不能再自私的留着你了。”
伽叶慌张的问道:“爹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要把女儿嫁出去,是发生什么了事了,还是女儿哪里没做好?”
“伽叶你别着急,爹找你来,是想先问清你的想法。女儿家迟早是要嫁人的,爹希望看到你出嫁那天开开心心的。”独孤信轻轻地安抚着女儿。
“那爹是已经有人选了?所以才找女儿来商量。”伽叶盯着父亲的眼睛,试探着问道。
“今天,丞相找我商谈宁都郡公的婚事。意中所指是希望娶你进门。”独孤信一边说一边观测着伽叶的反应。
“那,爹是不太愿意这门婚事?”伽叶波澜不惊的回答着,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她的感情纠葛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独孤信拉着伽叶的手柔声说道:“孩子,爹找你商量当然是来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喜欢,爹当然愿意。”
“那爹为什么脸色这么沉重,我还以为,爹不希望女儿嫁过去。”
伽叶这些年来替父亲打理独孤府的同时也关注着朝堂上的局势,知道这次的婚事也定不简单,所以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直在试探父亲的态度,想知道各中细节。
“爹只是不知道,你嫁过去是福是祸。这些年来丞相宇文泰一直猜忌我们独孤家,这一次他提出联姻,一方面是在试探,另一方面也是意图拉拢。爹总是希望你们姐妹几个都能嫁得如意郎君,而不是出于某种利益迫不得已下嫁他人。”独孤信说完长叹了一口气。
自古以来,他们这种贵族世家一向是多方权衡,政治联姻。但是独孤信还是希望他的女儿们能在这些贵族世勋中找到值得托付终身的少年新贵,他也一直在替女儿们物色合适的人选。
陈留杨家,陇西李家都是他看好的世家,他们和自己都是八拜之交,知根知底,忠诚可靠。尤其是杨家更是有着出生入死的袍泽之情。可惜他们的孩子年龄都还太小,伽叶和他们不那么合适。
至于宇文氏,独孤信的心里是有些犹豫的,一来关系微妙,二来宇文家族处于权力的漩涡中,早晚会有一场残酷的权利之争,他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卷入到这场纷争中来。只是,以当前的形势恐怕已经由不得人了。
“爹,宁都郡公待女儿一向很好,不过女儿还需要时间考虑一下。毕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伽叶似乎已经摸清了父亲的想法,她需要权衡利弊,慎重的思考。最重要的是,现在让她和宇文护做个了断,她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好吧,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回复也不迟。回去休息吧”。独孤信说完摆了摆手,伽叶向父亲行了个礼,悄悄退了出去。
晨纱渐渐地碎了,缭绕着,盘旋着,像一缕缕轻烟袅袅升起。伽叶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子里的人影发愣。昨天晚上辗转反侧,思绪不宁的她几乎一夜未眠。
“姑娘,宁都郡公来了。”芷芹走进来禀告。
宁都郡公?他一大清早的就赶过来了。看来是昨天的情形让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会过来是想来安慰自己吧。这宁都公虽然很多方面并不出彩,但是也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尤其是他对自己的一片真心,正一点一点的柔化了她那颗坚硬的心。
伽叶一边想着一边让丫鬟梳妆打扮。准备齐全了的伽叶调整了一下心情,精神也渐渐好了起来。
院外的宇文毓正焦急的等待着,看到伽叶缓缓的走出来了。立马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
“伽叶,今天心情怎么样。要不我陪你去打打猎,累了我们就找个地方散散心。”宇文毓柔声说道。
昨天看到伽叶面容憔悴,他担心了一晚上。现在伽叶似乎很平静也很柔和,脸上还有一丝笑容,原来是自己想太多了,没事就好。
“好,我们现在出发吧。”伽叶说完,众人都跟随着一起出发了。宇文毓看着身旁的伽叶兴奋的像个小孩子。对他来说,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和伽叶在一起,无论干什么都可以。
猎场上两个年轻人各自寻找着猎物,远处一群丫鬟仆人静静的候着。宇文毓今天似乎收获很多,虽然他平日里并不善骑射。自从开始追求伽叶,时不时的打猎跑马射箭,竟也长进不少。
而伽叶今天却有点大失水准,显然她的心结还在困扰着她。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她心里明白逃避是没有用的,事情还需要去解决。
宇文毓无意间瞥到心不在焉的伽叶,瞬间也没了兴致。骑着马慢慢向伽叶靠拢。突然之间伽叶的马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叫,伽叶还没来的及反应是怎么回事,就被受到惊吓的马粗暴的颠着甩着,摔了下来。
“伽叶!”宇文毓本能的跳下马抱住伽叶,可惜的是宇文毓除了骑马射箭不出色,武功似乎也一般般。两个人就那么重重的摔了下来。由于宇文毓的保护,伽叶并没有受伤,但是他自己似乎就没那么幸运了,手臂好像脱臼了一样疼痛难忍。
“你怎么样,是不是受伤了?”伽叶见宇文毓半天没起来,赶紧起身察看。
“没,没多大事。”宇文毓有点慌,试图支撑着站起来,却发现右手除了痛,还不太听使唤。
“还说没事,我看看。估计是脱臼了。”伽叶一边托着宇文毓的手臂,一边关切的问道。
“没关系,只要你人没事就好。”宇文毓傻傻的笑着说道,他刚才看到伽叶惊慌失措的过来,那一瞬间他觉得一切都值了。以往伽叶顶多对他笑一笑,今天他却感受到深深的关切之情,这让他觉得温暖又舒心,疼痛似乎也减轻了很多。
“对不起,刚才是我走神了,才连累你受伤。”伽叶愧疚的说道
“不用说对不起,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伽叶,只要你平安快乐,我做什么都愿意。”看着宇文毓真诚的眼神。伽叶竟有些感动,甚至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原本以为这个男人只是温柔体贴,但是太过于软弱,胆小怕事。可没想到刚才情急之下,他竟奋不顾身的过来救自己,他竟然也有英勇的一面。看来以前自己太过于轻视他了。
“阿毓,我们回城去吧,我担心你的伤……。我先帮你简单的上点药包扎一下,回去再找大夫瞧瞧。”
看着一脸认真的伽叶,宇文毓感觉心里甜甜的,尤其是刚才那一声“阿毓”,看样子伽叶对他又亲近了很多。想到这些,似乎手臂也不那么疼了。
伽叶帮宇文毓包扎好了以后,两个人就坐着马车往回赶。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相处这么久,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倾心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