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多轻伤者和俘虏,被押解到徐子先马头之前。
有人懂土著语,徐子先说一句,便翻译一句。
“天下的土地,皆是我大魏所有。”
“天下的牧场,群山,也是我大魏所有。”
“大魏,是天下最强盛的部族。”
“尔今我在此屯田,练兵,要恢复这一片土地的荣耀,守护一方的安宁。谁不服王化,我就打谁。”
“京观不许动,这一千多颗首级就是对尔等的警告,谁敢动它,我就带兵再去剿杀一次,这一次大军会再深入,遇寨就焚,遇人便杀。”
“放尔等回去,一则是传话,二来魏人有句话就叫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忍多杀生。所以放尔等走,需告诉你们的长者,头人,要戒慎小心,守在山中不要轻出,不要惊吓了我的部民,更不要妄图伤害他们。”
“如果你们谨守疆界,我们不入山,你们不出山,双方可以贸易,我愿大量购入你们的毛皮和沙金,豆类也要,我们用粮食,布匹还有药材和你们贸易,我们不用钱和那些精巧的玩艺,虚弱你们的部族。”
“若你们听从招呼,事事服从,双方可以友好相处,我愿以大魏君侯的身份,与尔等的部落头人会盟,双方饮血酒,确定友好盟约。”
眼前这些土人,在刚刚看到魏军大量武卒打扫战场,割取首级,杀掉重伤土著的时候,已经是感觉自己必死无疑了。
谁料每个武卒从他们身边经过,俱是没有人来动手,有很多冷冷的目光看着他们,但当有穿着白袍褂子的人在他们身上画了红圈之后,仿佛就是有了鬼神的垂怜和照顾,那些魏人手中拎着首级,另一手拎着流血的锋锐长刀,从他们面前走过却是始终没有下手。
这些魏人,就是恶鬼,是最恐怖的山魈。
到后来,他们被推在一起,一路到山坡下,看到徐子先之时,有不少部落中人见到之后便认了出来,前几天破寨袭击,然后被他们一路追出来,夷然无惧的青年贵人,居然就是现在的东藩之主,大魏的君侯?
东藩的土著,曾经被魏军扫荡多次,部落臣服后这些年来经常和大魏商人贸易。
他们见过最高等级的无非是当年来扫荡他们的禁军将领,还有镇守东藩的陈笃中这样的防御使,另外便是普通的大魏商人,平民百姓,水手海盗等等。
而南安侯就是大魏的宗室,亲子的堂弟,身份贵重之至,这些土著虽然相当原始,但对权力等级的划分还是心中有数,知道的并不少。
摩那便是部族长老的儿子,对这些事更是清楚的很。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徐子先,心中的感觉当真是无比复杂……有痛恨,有痛苦,有不甘,也有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
从这几天的接触和战争的过程来看,他们就算能联络更远的部落,放开部落间过往的仇恨,集结大军,凑起几万人的队伍……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高山部族复杂,除去语言相通的同一部族,其余的部族是一直处于仇杀和敌对之中。
部族的成年男子,成年的标记就是去猎杀其它部族的男子,将人头割回来,这就视为成年礼的一部份。
这样的彼此仇杀连续几百年,都数不清楚有多少代,怎么可能因为有外敌就消解?
就算凑起几万人,又是眼前这些魏人的对手?
摩那再狂妄也是知道,部族人根本不是魏人的对手,百年前的教训已经被他们这些人遗忘,一些谨慎的头人和老人被他们讥笑为保守胆怯。
现在再一次的教训降临,一千多颗血淋淋的首级能说明一切,在这样的首级京观之前,不会再有鲁莽的部族男子,妄图把这些魏人远远赶离到大山远方,就将他们的活动范围限定在海边一带的平原上。
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了。
有几个通汉话的部族人,满面羞愧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也有一些心思灵动的并没有怎么仇怨,反而眼光闪烁,显然是在思索这位君侯的话。
如果能抛开成见和仇恨,彼此加深贸易,大山里的人是不是能过的好一些?
就象这些魏人一样,说话办事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华贵之气,而且明显住的好,穿的暖,吃的饱。
就算摩那自己,在羞愧的同时,也是油然兴起一种盼望,或者真的如这个大魏君侯所说,此后相安无事,共享太平?
不过土著们都是掉入了徐子先的语言陷井,他们原本不满的是魏人对土著活动空间的挤压,他们虽然生活在高山区域,但外围的丘陵和平原区域也是活动的地方,可以下山来狩猎,采摘野果,甚至是捕鱼,现在魏人大量的开垦土地,就是把他们的活动空间给挤压的越发小了,此后他们的狩猎区会缩小,只能在山中配合魏人,多采沙金,多获鹿皮,拿这些来换魏人的粮食和棉花。
当然,随着生活空间的缩小,这些部族要么往山中继续退去,反正东藩地广人稀,三分之二的地盘,超过两万平方公里是丘陵和山脉,尽有空间叫他们收缩,只是收缩的同时要面临其余部落的反击,其中必定充满各种艰辛,他们也能把青壮男子输入大魏一方,替魏人做事,这一步估计现在很多人想不到,但只要东藩开发的好了,这也是必然之事。
在后世几百年后,高山人除了少数人保留着一些原始风貌之外,多半的人和汉人没甚区别,只是皮肤更黑一些,他们还出了很多名人,说汉话,习汉俗,基本上自己若不说,旁人都看不出来他们是高山人。
徐子先知道后世之事,也知道对高山人除了打压之外,也可以叫他们慢慢融入进来。
沿平原地带的可能融入会快一些,早一些,深山中蛮性重的,自我封闭的,则可以推迟一二百年,也无所谓。
整个高山族群应该有二三十万的人口,壮丁也就几万人,只要敲打成功了,其不敢出来骚扰,杀戮平民,对东藩的开发和防御来说,几乎是毫无威胁可言。
就眼前的战场,一千多男子的首级,附近好几个大部族都是元气大伤,他们应该是不敢再复为患了。
所有的土著轻伤者都相扶而去,他们神色复杂,但也不乏轻松。
今天的战事对土著来说太惨烈了,而当他们看到闲庭信步式的魏军官兵时,特别是那些神色轻松的铁骑兵时,心中的挫败感就更加强烈了。
……
对土著的战事只持续了不到十天就结束,徐子先返回侯府别院时,发觉小妹和秀娘她们已经将别院布置的相当不错了。
大量的从南安和福州搬来的家俱被精心摆放好了,擦洗的相当干净。
侯府别院从大门,耳房,垂花门,正院门,正堂院落,然后是东西侧院,再侧院,一条条夹道,巷子,一个个院落联在一处,坐北朝南,北方和东方有溪流,西南朝向大海,西北是一片榆树和柳树林,院落前有大道,还有配属的大量院落,已经有不少人家居住着,行人往来不绝,颇有人气。
小妹和秀娘住东西两侧院,正院连接后园,还有两进院落,都属于正路正堂,是理应给徐子先和未来的侯府夫人居住。
整个侯府,二十多个大小跨院,三百多间屋子,居住上千人都不会太拥挤,但小妹知道徐子先现在不是享乐的时候,也不可能拿多少钱出来享受,是以只用了二十多个小厮和成年仆役,二十多个仆妇,二十多个丫鬟,妇人丫鬟数字倒是比男子高出一倍,在深宅大院之中,这也是相当正常的情形。
除了家俱外,外院有演武厅,摆放着不少兵器,其中不少是御赐或侯府历年收藏的珍品。
有演武校场,给徐子先练射箭和锻炼身体用。
也有议事厅,是五开间的大花厅,几十张椅子,悬挂着军谋司搜罗来的全魏境内各路的地图,相当的详细。
外院也有司从曹的人,从护卫到扈从人员,秘书人员,校书人员,司书若干,还有陈佐才,陈道坚这两个大秘,也是常在外院办事。
小妹住的东侧院,花木山石很多,院落也是小小巧巧,不事奢华,摆放的家俱还有不少是旧家俱,显是不愿在这等事上多花钱财。
晚上的时候,灯烛点的也不多,反是显得院落清幽,令人感觉小妹不俗。
徐子先在别院住了几天,每天和秀娘缠绵,但也尽量节制,甚至要算着日子,防止秀娘怀上身子。
这也是一种对陈文?的尊重,也是遵守旧有的习俗,嫡子最好由正室生出,然后妾侍再生孩子,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矛盾。
晚上徐子先和秀娘在小妹的院落吃饭,饮汤,吃肥美的生海鱼,兄妹二人和秀娘讲着笑话,三人都饮青梅酿的甜酒,酸酸甜甜,味道很好。
在这样初夏的时节,微风吹拂,诸事顺心,徐子先也是放松了一直紧崩的心神,罕见的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