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在一旁看得入神,咋舌道:“潞州十二虎贲,只剩这两个,今天是要死绝了。”槐犁看到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心中后怕:若是都播贺、任敷不及时赶到,我们焉有命在?又想到这二人可恨之处,便咬牙说道:“这两只腌狗,死了便死了。只是泽潞节度使李抱玉小气得很,定不舍得为两只狗买棺材。”涧石轻轻握住屿蘅的手,一面扬起袖子,为她遮挡飞来的沙石。
胜败之势已然分明,安德广、铜球四连招架也疲软无力,屡屡扑跌在地,到后来连站起来的机会也没有,只是就地打滚,翘起四条腿来顽抗强敌。任敷手持利剑,瞧准时机,一步抢上,剑刃朝着安德广咽喉斩落。
正要得手,忽而咯噔、咯噔两声,两道暗器射在剑刃之上。宝剑受力偏移,劈在安德广耳朵边的石块之上。铜球四趁机挥动铁锤,扫向任敷。都播贺早已看出铜球四用意,禅杖从空中劈落,入地三尺,将铁锤挡住。
任敷剑尖距离安德广咽喉只有三寸,岂能容他喘息?当即手腕翻动,剑刃向他咽喉横切。便在此时,又是咯噔、咯噔两声,两枚暗器射到,再次将他手中剑刃击偏。
任敷后跃一步,抬眼观瞧,只见一队官兵持弓带械疾奔而至。跑在最前面的,甚是面熟,却想不起名姓。那人奔到跟前,手握钢刀护住底盘,喘着粗气说道:“小弟救援来迟,二位哥哥赎罪。”
安德广尚在地上,侧过头来看时,顿时大喜过望,那人不是别人,却是罗展义。罗展义自潞州“双龙大会”之后,用尽心计,终于攀附上了节度使李抱玉,在他手下当了一名散将。罗展义与安德广、铜球四一同来到长安,却与他二人走散,恰好没有都播贺、任敷两个黑白无常索命,乐得在长安明公府邸四处游走,上下疏通关节,不出几日便攒下不少人脉。他四处寻访打探,打听到安德广、铜球四二人音讯,于是报知官府,带着官兵一同追踪至此。
都播贺、任敷一见敌方援军来到,对视一眼,不知该速速撤离还是继续血战。二人稍一迟疑,铜球四缓过一口气来,举锤进击。二人一愣,旋即挥舞兵器格挡,谁知铜球四这两锤竟是虚张声势,铁锤使到半路突然缩回,自己一回身,从地上拖起安德广,跃到罗展义身后。
都播贺、任敷自恃勇武过人、当世少匹,竟被他从眼皮子底下将人救走,不免怒上心头,正要全力相攻,而大队官兵早已蜂拥而至,踩在怀远坊内的残垣之上,围成弧形。三名官差抢在前头,与罗展义并立,分别是长安令以及王升、赵勃。
齐玉、偶耕、涧石等人在一侧观战,此时也被一撮官兵围住。偶耕心道:“都播贺、任敷是我结义兄弟,我虽内力尽失,危难之际,不可作壁上观。”正要挺身而出,又被齐玉拦下。齐玉轻声说道:“静观其变,等他们动起手来再作打算不迟。”
任敷身靠残墙,忽而纵声而笑,说道:“凭你们几个宵小之辈,就能对付得了我们吗?”罗展义在双龙大会上见过二人本事,不敢作声。王升、赵勃当年在青州也称得上勇悍,更有长安官兵在旁,哪将二人放在眼里?二话不说,一个持刀、一个舞枪,向前劈砍。都播贺、任敷浑然不惧,剑、杖相配,一出手便是凌厉的攻势。
斗过三十余合,王升、赵勃便难以匹敌,转为守势。安德广、铜球四喘息已定,齐声大喝,加入战团。任敷冷笑一声,一柄短剑舞得跟雪花相似,接住两名对手的兵器;都播贺虬髯戟张,将七弯八扭的禅杖舞得虎虎生风,与另外二人一番缠斗。
罗展义紧握钢刀,俟立一旁,静候对手露出破绽,然后趁机而入一招叫杀。然而任敷剑术精微,都播贺势大力沉,虽是以少敌多,但是全然不落下风。长安令见贼人凶悍,下令官兵擒贼。前排官兵不知死活,刚刚杀入,便已纷纷倒下,有的被任敷削断手足,有的被都播贺砸碎天灵盖;后排官兵吓破了胆,逡巡不前。
斗过百余合,双方依旧难分胜负。长安令眼见夕阳西下,心中焦急,转面道:“罗将军,再不施以援手,恐叫贼人得势。”罗展义只得硬着头皮,挺起钢刀杀入。他武艺倒也不差,连进三刀,几乎得手,再进三刀,将两名敌手分在两侧。
都播贺、任敷本成犄角之势,此时中间联系已被切断,势头立即转颓。罗展义乘势而上,唰唰唰又是三刀,最后一刀从都播贺肩头划过,竟将他衣袖割出一道长缝。
偶耕见此情势,岂能安心旁观?双臂一振,二腿迈出,齐玉也拉他不住。然而,围在面前那一撮官兵也是壮硕之极,差使在身,岂容贼人在面前任意胡为?数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刀砍斧劈,便逼得偶耕左支右绌、东倒西歪。
齐玉将他偶耕回墙角,与之肩并肩,各自对付面前的官兵。涧石将屿蘅按在昆仑奴、槐犁中间,自己跨到齐、偶身前,挥拳踢腿,与之并肩作战,抵挡官兵的攻势。官兵虽多,只是小巷之间长枪、坚弓无从施展,要胜那三人并不容易;这三人各怀武艺,但是毕竟有两人身负重伤、功力未复,要打退官兵也是绝无可能。
都播贺数招之内连遇险情,怒火一起,斗志更长。当下一声怒吼,也不管面前是刀是剑、是锤是铩,使出拔山的气力,将禅杖抡得如同排山倒海一般。他的吼声已让对手头晕目眩,手中的禅杖擎天砸地,忽如山崩,又似海啸。罗展义避之不及,只得接了一剑,顿时一声巨响,虎口震颤,宝剑几欲脱手。
安德广、铜球四在罗展义身旁,急忙来救。都播贺迎着三人,对着四件兵器,手中禅杖重重劈下,竟砸得三人同时后退。任敷余光瞥见都播贺扭转形势,一声清啸,使出三个剑花,将王升的刀、赵勃的枪分在两边,复又猱身扫腿,攻他二人下盘。王、赵兵刃被架空,下盘又曝露于外,不敢硬接来招,只得向后纵跃。
数招之内,都播贺、任敷逼退五名强敌,二人再成犄角之势,与对手战在一处。双方都作搏命之斗,使出全力、用尽杀招,二百余合过去,夕阳西沉,仍未角出胜负。
小巷另一侧,齐玉三人与官兵一番争斗过后,俱已筋疲力尽,涧石便从中调停,双方就此罢手。三人遵守规矩,不得乱动,一齐伸长脖子来看这边七人的生死搏斗。眼见刀光剑影闪烁、拳脚之声乱响,人人瞠目结舌,不知胜败谁家。
夜幕降临,官兵点起火把,这七人仍然厮杀未休。任敷道:“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贼寇,也好为少帅报仇。”他所说的少帅,便是在进攻榆次途中遇害的仆固。都播贺一听,大快心意,说道:“老子今日一死,也须多杀几个人来陪葬!”二人精神大振,兵刃上更添无穷劲力,渐渐将对面五人的威势压了下去。
长安令见情势转危,即命持弓的官兵退后三丈,对准二名贼人攒射,射中者重重有赏。一时之间,影影幢幢,漫天皆是羽箭飞驰。
都播贺不慎,手肘中箭,一转身将箭矢拔出,掷向长安令。这一箭竟比从弓上射出时还要快,长安令本无可躲避,但是身边官兵环绕、人头攒动,正好有两人挡在前面,一齐被射穿胸肺,死于当场。
五名好手、数十官兵,居然难将这两名贼子收伏,长安令心中暗自焦急。便在此时,巷院外脚步声响起,又传来两人对答之声。一人道:“前面好像有人打架,而且有官兵在场。”另一人答道:“定是官兵捉贼。这贼人嘛,一定是罪恶极大、罪不容诛。”一人道:“我们追寻那狗男女数日,说不定就在其中。”另一人道:“那就休再罗唣,过去看个明白再说。”二人一伏一窜,早已越过两道院墙,来到这片残破的巷落之中,唰唰两声收住脚步,便在长安令身旁站定。
长安令一见来人,顿时欢天喜地。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王致君、戴保国。长安令与元家三少交好,与这二人倒也熟识,一见面也不寒暄,急忙忙说道:“二位将军,助我拿下贼人,事后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