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吕光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神魂之力,他无异于是一个普通凡人。忽然之间,一声闷响,一道细小的裂缝,沿着他脚处,向吕光此地延伸而来。犹如蜈蚣爬行,这裂纹愈来愈大,数息后,已有数尺之宽。沟壑深邃,其内还有黑水滚滚而流。
及至身前,王罕祭起手中长剑,往空中一掷。长剑迎风便长,瞬间便如渡海浮囊那般宽阔巨大。裂缝眨眼即来,已经蔓延到吕光前方三尺处,情况紧急,吕光低头一看,甚至都能看清深沟内那直冒气泡的滚滚黑水。
王罕抓起吕光,双脚踏地,骤然纵身。两手点在虚空,宛如鹞子翻身。身形煞是轻巧的落在宽敞的剑身之上。
那怪人左手一抖,钓鱼竿霎时伸出一根银色丝线,向迅速升空的长剑袭来。剑柄在后,银线如灵蛇缠树,紧紧裹在其上。剑身已然腾空丈许,但由于丝线所致,却不能再动分毫。王罕右手虚按,向下一探。只见他五指指尖各有一道刺目炫眼的青光,向磷火风驰电掣的射去。
磷火被这道青光击中,砰然四散,火花飞溅。一缕缕蓝色火星,在那怪人四周烧起,由地面飞触至剑身的银色丝线,更是不能幸免于难,磷火非太阳之光不能消灭,即便令有他法,这个怪人也是无暇应付。
快!
瞬息万变,这一幕就在弹指一挥间。银线一断,剑身便如白虹贯日,向西方飞射而去,后方拖曳着一道青光,吕光惊魂未定,被王罕紧紧抓住衣衫。他目不能睁,只觉耳边风声呼啸,震耳欲聋。途中几次强睁眼眸,皆是被劲风吹迷双眼。
数息之后,吕光方觉风声渐消,慢慢睁开眼睛。他神色一片愕然,思疑半晌,方开口向靠在树腰处的刀奴问道:“道长,适才我们可是在凌空飞翔?
王罕脸色上满是疲惫,样子困顿不堪。口喘粗气,呼哧呼哧。良久之后,才轻声说道:“主人…刚刚形势不利,那怪人就是一位修真者。他在旁伺机而动,准备要擒拿你我。修道者与修真者,势如水火,一见面,便是相残厮杀之景。更别说那怪人就是直奔你我而来。再加上他已修得真身,真气外放,伤人于无形。你我要逃,只能御剑飞行!”
“真身?真气外放,无形可观?”吕光惊声道。真气无形,难怪那侏儒怪人,所发出的气浪,自己一点也看不到。
王罕缓了片刻,渐渐恢复过来,苦笑道:“真气无形,确实防不胜防,在同等境界之下,修真者的确要比修道者厉害几分。”
吕光道:“同等境界?此言何解?”
“修真修道,皆依境界高下而分。修道者第一境是明心九重;而修真者第一境却叫修身九层。”王罕精神低迷,好像还在为刚才的狼狈而逃,有些耿耿于怀。
吕光兴趣满满,他只晓得要想成为‘人仙’必须要开辟气海,然而自己苦练‘五禽戏’数载,却是未有寸进。
炼气需先修身。看来自己是人云亦云,原先走错了路。
吕光走上前来,请教道:“那这修身的层次?”
“炼气不修身,正如渡海弃浮囊。肉身就仿佛是那盛水的水壶,而想要积攒更多的天地之气,就必须得修缮肉身,巩固筋脉。否则便会气炸而亡。所以元气修真的第一步,便是这修身九层。”王罕闭目敛神,手捋长须,面色温和,淡声说道。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远在京城的‘许夫人’一手造成的。
我一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查清当年母亲失踪之事,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吕光攥紧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
刀奴望向吕光充血的双目,浑身一颤。心下暗忖,这个少年,小小年纪,也不知经历了何种人事,心性刚强暂且不说,光是这份果决隐忍就不是常人所有。
吕光道:“修身是哪九层?”
“感动、练肉、易筋,炼骨、皮毛、力量,知命、内视、真身。此乃元气修真第一境,修身九层。”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层更比一层高。
“徒费口舌!此乃屠龙殿境内,擅入其中,你可知错?”一女说罢,三寸绣花鞋轻点在浮桥之上,犹如一道电光袭来。眨眼之间,吕光便和刀奴倒在了地上。
这女子居然一招得手,让吕光和刀奴失去了行动之力。
“瓶儿,来把他们丢到竹笼,让上边的姐妹拉上峰顶,与其他人一同送入水牢。”这少女发号施令,旁边的少女依言而做。
冷水浸泡着全身,刺骨的寒冷让吕光瑟瑟发抖。
“主人,主人……”王罕浑厚的声音,如一缕和煦的春风从吕光耳边轻轻拂过。
吕光微微睁开双眸,头顶有一道暖光,漏了下来。轻微一动,哗啦啦的水声便在整个囚室响彻,稍作清醒,他低声道:“这是哪儿?”
“此地就是屠龙殿内了,这里想必就是那囚禁外人的水牢。”王罕言语轻快,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被关押至此。
吕光瞥向旁边的刀奴,心中活络起来,冷声道:“那两位少女在道长眼中,是不堪一提的吧?怎么道长如此轻易就被她们给制住了呢?”说罢连忙摸往怀中的‘锁魂瓶’。完好无损,这王罕竟没趁我昏迷之际,偷走此瓶……吕光心中嘀咕。…,
“屠龙殿乃天下数一数二的修真大派,门下弟子众多,规矩森严。你我来的不巧,倘若外人此时要进入屠龙殿,必须得有请帖。就算你说破喉咙,那两位姑娘也不会前去通报的。圣女招亲,这圣女还恰巧是你的表姐……主人,你的运气还真是很差哩。”王罕说道,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吕光皱眉思索,诚如刀奴所言,这一次来的确实不合时宜。如若在平时,那二人可能尚且会通报一声。但在此际,有无数人想进山,自己又毫无凭证,被她们错认为登徒子,也是情有可原。
“主人稍安勿躁,当时贫道不加反抗,也是为了便宜行事。眼下我们平安进入峰内,剩下的便是如何能够找到主人的那位表姐了。”王罕的如意算盘,打的叮当作响。这个算计,也让吕光心神一震。对,来此的目的不就是找寻表姐,进而解自己于危难中吗?
吕光振奋精神,四处打量。
这里似乎是一处山洞,水从洞口流淌下来,然后又从这一层向外流出去,循环不止,毫不停留。屠龙殿不愧为鬼斧天工,这样浩大繁冗的工程,也只有这些拥有莫大能力的‘人仙’才能完成。刀奴伸手一把抓住吕光左臂,侧耳低声:“出去后,主人要寸步不离跟在贫道左右。如遇他人,你我恐有祸事加身。等天黑后,你我再作商量……”
“出去?”吕光刚才当然也在思考着如何脱困,只不过在察看了周遭环境之后,心中燃起的希望,也转瞬熄灭。
这里虽然是一处三尺见方的山洞,可四周全都是岩石,密不透风。
唯有头顶一处空隙,还被精钢铁柱密封住了。脚下仅有寸许宽的缝隙,供水流通过。
“如若我所料不错,此洞乃山脉断层,位于山峰之顶,只要我们破除这头上的钢铁栅栏,就能脱困出身。”王罕侃侃而谈,信心十足。屠龙殿,山巅。黑夜的屠龙殿更显得神秘莫测,连带的这里的人,也变得冷酷如霜。黄昏刚过,秋霜还不到降临的时候。
但已有一样比霜还要刺目的东西,出现在两人面前。
剑,秋水宝剑。
明晃晃的剑身,恣意荡漾着丝丝寒气。七把剑,却有八个人,只因有一人手中毫无兵刃。可这刚刚脱困的二人,却是全都将目光投在那人身上。山顶的风,到底是比别处的要猛上几分。夜风吹动着一切能够拂起的东西,仿若把吕光心中的惊疑也给捎带走了。
“哎!贫道千算万算,不想人家却在这里守株待兔嘞。”刀奴声音中夹带着一丝不甘之意,转头向吕光低声道,“走!”
身未动,剑已至。七把长剑,好像被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控制着,倒转翻飞,竟似乱云飞渡,轻柔从容。可这么慢吞吞的剑,却一次次的差点刺在刀奴身上。
如果刀奴仅他一人,应付这些飞剑,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要时时照看吕光,便有些手忙脚乱,照应不周。环佩叮当作响,剑光炫目缤纷。入夜的幽静山谷,似已被惊醒了。
“布阵!”是白日里那个发号施令的威严声音,这个女子好像久居上位,隐隐已有了几分王者之气。
“潘师姐,门主有令,不可伤害此人一根毫发。那阵法杀意盎然,如果不小心……再者若让圣女知晓……”
话未说罢,一声冷哼环绕在谷峰内。
“门主?”刀奴听得真切,双目中陡然泛起一阵迷离之色,不禁脱口而呼。吕光站于王罕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无一道能沾染近身。他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天地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神异之理。阵法就是以天地至理,借六合之势,生无穷之力。这七位弟子,能够以气御剑,虽还不甚熟练,但想必已是这屠龙殿门下的佼佼者。此际再辅以阵法施为,那吕光跟刀奴可真是插翅难飞了。传说在上古时代,人是有翅膀的。那时的人只消双臂一振,便能腾空飞翔。吕光不是上古之人,更没有翅膀,可他却飞了出去。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若要往低处去,那便不是走,而是飞了。吕光站于刀奴身后,剑光从四面八方飞至,却没有一道剑光能近身。
“主人,山下有湖!”刀奴情急之下张口喊道。吕光仿佛是在旷野上踽踽独行的野兽,敏锐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他早已看到身后的悬崖下是一处幽暗的湖水。
“啊!师姐快看,那个人,他……他,跳下去了!”此女声音焦急,手中的剑却是应声而停。刀奴看到吕光由山峰上一跃而下,心中一松,手中道法一紧,逼得身前的几位女子,娇喘连连。
“下方是璇冰湖!你们几人招呼众姐妹,速速收拾这王罕。我去禀报师尊!”这威严的声音中闪现出几丝慌乱,语气却不容有疑,身形一晃而逝。刀奴哈哈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女娃,也妄想留住你家道爷~~”
吕光逃出升天,刀奴心情开朗,没了后顾之忧,他现在正是一身清爽。只要吕光安然无恙,那么锁魂瓶也便会十分安全。一声轻叱,几把飞剑,织成了一幕巨大的剑网。剑光去势更急,似要把这谷峰给完全罩在其中。
“有这等本事,刚才就该施展出来,现在想困住我一人,还差点火候!”刀奴不屑的声音缓缓传到众女耳内。但他心中的庆幸却是毫无表达,幸好方才吕光退的快,若是这剑网铺天盖地卷来,还真是不好逃出去啊。
“道爷不陪你们玩了!”刀奴从腰间掏出一张道符,口中念念有词,顿时一缕黑烟从道符上升起将他的身体包裹住了,而后一阵疾风吹过,人影一晃便不见了踪影。水乃生命之源。如果七天滴水未进,体内就会因水分缺失而致死。可人要是喝了一肚子水,也保准会被撑死人。吕光还没有死,只因他喝的水还不够多。
一天之内湿一次身,已经是够倒霉的了。若是一天之内湿两次身,倒霉二字用来形容他,就已算是幸运的了。这湖水与峰顶的冷风相比,那是再温暖不过了。
“咳!”平静的湖水,被一声咳嗽打破了。咳出的湖水,滴落在水面,泛起的涟漪使得一切又重归于寂静。流动的水,往往意味着生机。这里最好是一处活水,否则吕光不用被淹死,也会被湖中的鳖鱼给吞掉。吕光浑身酸痛,从峰顶跃下时,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与湖水猛烈撞击,此时他疼的简直像骨头都碎掉了。呼吸难畅的痛苦,让他的意识逐渐回归于脑海。
灵虚道人一心三用。一边用尽神魂力量来施展道法,抵挡七女绵延不绝的剑招;一边要审时度势,思虑怎样逃脱升天;一边又要看这代萱眉如何取走红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