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朝第一城池,洛阳。
自有文字记载以来,自有王朝定鼎天下以来,此城便一直都是当朝的都城。经过了无数代人的修建,洛阳城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足以称得上是雄伟天城。
生活在京城的人们,总是很自豪的将洛阳城叫做天都。
天子脚下,皇都之城。
还没等来到洛阳城的南城门,绘有秦山郡王标识的灵舟,缓缓降落到一条官道上。吕光略微有些疑惑的向身旁的管家问道:“怎么不直接进城?”
何管家眼含诧异的看向吕光,目中闪过一丝狐疑,心想自家王爷从那日醒来以后,似乎是忘记了一些事情,奇怪。
不过他纵是心中略有诧异,但仍是老老实实的答道:“因今年参加春龙节的外来官员,太过繁多,武后下旨,明令各郡官员,统一安排在城外的离桐驿站。”
“驿站?”吕光挑了挑眉。
“是,王爷。”何管家下意识的应道。
蓝上蝶恐这位心细如发的何管家发觉到吕光的破绽,连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赶紧去往驿站吧。”
……
诚亲王府,一处后廊下。
他抬手从怀中拿出一片白布汗巾,轻轻擦拭掉额头的汗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甘之意。
“看来还是不行,几年来,我努力练习‘五禽戏’,却依旧感觉不到体内的丹田气海。莫不是真像连叔所说,有生之年,我只能读书入仕……如果我不能成为一名修真者,那又该如何逃离这个‘囚笼’呢?”
五禽戏是大周子民,用来强身健体,最为普通的功夫。
常人只要多加练习,就能够开辟气海,成为一名修真强者。
少年攥住有些发疼的拳头,心中不由得又想起那年,自己误服‘千年灵参果’的事情。
灵参树相如人形,通体雪白,生长在北疆极寒之地,百年结子,百年结花,百年结果……历经千年,才能诞下一枚灵参果。
此果灵妙异常,常人服下,身轻体健,寿元增长,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若是让修真者施以妙法炼制成丹,更能增进境界,培元固本。
正在少年思绪涌动之际,一句呼喝,清晰无比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周天泽!你天天习练五禽戏,可曾开辟出气海分毫?本公子念你有救我婵姐之功,劝你还是少做无谓挣扎,安心当你的笼中鸟吧。”
此人说罢,眼睛一瞪,转头扫向围观议论的众人,冷声再道:“还不快散了!”
一语既出,周围人群如惊弓之鸟态势,四散而走,神色惶恐,似是对此人极度害怕。
周天泽站在狭小院落的中央,眯眼看着声音的主人。
拱门外站着一个华衣锦服的青年男子,腰佩锦囊,手拿折扇,一看就是公子装扮,此人正是这座郡府的三公子,韩孟江。
这公子称谓,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叫,只有郡王之子才能当得。
韩氏虽已淡出朝野数年,然而郡王之尊,乃是开国帝王敕封。
公子之名,也是理所当然。
周天泽目不斜视,竟是转头走向了屋里,丝毫没有理会此人的冷嘲热讽,直接无视掉了对方。这就好像是一条要咬人的狗,在寻衅滋事。而对方却是瞬间走开,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番作为,是直接气的这青年头冒青烟,无法淡定。
他张口大骂:“你,你!好你个周天泽,给脸不要脸。若不是看在婵姐份上,今日我就禀明父亲,将你碎尸万段,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也好让我韩氏上下一众族人,都增加些寿元!”
说着韩孟江竟举手成掌,向周天泽拍去,这一掌,势若闪电,迅捷万分。
吱呀~~
此语一出,小院的堂屋正门陡然打开,从中飘出一个身躯佝偻,白衣粗布的老者。
“住手!”
老者面色红润,鹤发童颜,挡在韩孟江面前,阻止了那一掌之威。
“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我婵姐让你保护这小杂种,不过是权宜之计。西陵郡内谁不知道这小子服下了灵参果。若是由他人擒去,保不齐得炼丹成药,令人品尝。你竟然胆敢犯上不敬,对本公子无礼。”
韩孟江愤恨满满的往后退了一步,似是对老者有些惧怕。
老者听此一言,气急反笑,道:“老奴身为武氏族人,虽说武、韩两氏,世代交好,姻亲不断,但老奴历来只听命于大小姐,还轮不到你来对我发号施令。再说你堂堂西陵郡王的三公子,如此对待一个寒门少年,恐怕有违韩氏祖训吧?”
“连叔所言甚是,孟江受教。”
韩孟江轻摇折扇,看到老者这般维护周天泽,心思急转,一收阴狠之色,展颜笑道。
“不过周天泽此子,小小年纪,心思缜密。当年说什么误服灵参果,其中原委连叔也是心知肚明。如今将此子软禁在郡府,父亲不取他性命,也算得上是法外施恩。”
老者轻抚白须,不曾搭腔。
他径直走向周天泽,将手中棉衣披在周天泽瘦削的身上。
“你的身体越加瘦弱了。这月,半碗血足够了。”老者恳切至诚的语气,让周天泽心中一荡,备受感动。
数年来,受尽了人前背后的糟践之声。唯有连叔真诚待他,尽心保护,跟随左右。
周天泽又怎能不感激呢?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偌大王府中,又有谁会对一味“药材”如此真心呢?
所谓的医病施药,不过是将他体内的鲜血,一碗又一碗的倒在那个身患太阴寒症的武氏小姐口中。
千年灵参果,益气驱寒。
虽然千年一出的那枚灵参果早已被周天泽服食吞下,然而那汹涌澎湃的药力却是一直活跃在他的体中,所以他的鲜血自然也便能驱散阴寒,使得武氏大小姐,不再经受寒气入侵,活命康复。
每月初一,便是周天泽放血施药的日子。
周天泽点头应道:“多谢连叔。”
“去吧。”老者看向周天泽,眼中一片慈爱,“早去早回,你也很久没见大小姐了。她此番归家,也甚是挂念你。”
周天泽听此一言,目泛柔光,想到那个高傲冷艳的武氏大小姐,竟然会如此挂怀于他,这使得他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暖意。
武氏有女,名动天下。
倾国倾城,红颜薄命。
如果不是太阴寒症从她出生至始就伴随着她,折磨着她,恐怕如今她早已成为天下一等一的修真高手了。
然则尽管如此,以她如今的境界,也可以说是年青一代的翘楚了。
在她十五岁那年,千年灵参果终于从遥远的北疆之地,在染了无数人的鲜血以后,送达到她面前。
只是……
阴差阳错,千年灵参果最终却成为了周天泽的果腹之物。那时年幼无知的他,只晓得那枚明净如玉的白果,味同爵蜡,跟清水煮萝卜一样,毫无味道。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与其如此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每日如同囚犯,寸步难行,不如……
不如这一次求得大小姐带我出府,拜入修真门派,习得无上妙法,总比好过在此地,天天惶惶度日。
对。
周天泽心中暗想,下定决心,于是轻声向老者说道:“是,大姐姐她对我很好。那我去前院了,连叔。”
韩孟江望着周天泽的面庞上逐渐露出的淡然之色,那是一种明显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成熟,这种神情更跟平日他孱弱温和的形象截然不同。
“要是我能吃上一口他身上的肉,增长些寿命……就好了。可惜,可惜!婵姐将此子视若禁脔,常人不能动他半点毫毛。不过他也只有一辈子待在郡府中了,试问天底下的修真者又有谁不想得到这小子呢?”
“千年灵参果,可增百年寿元。暴殄天物啊!这小子只是一个没有开辟气海的凡夫,如若让我吞下那灵果,此时早已气贯八门,通达穴窍了。”
韩孟江两眼发光的盯着周天泽,心中却是波涛翻涌。
周天泽走出小院,向郡府的前院缓缓行去。
九转回廊,穿林过堂。
周天泽与韩孟江二人,足足走了小半个辰后,方才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庭院。
韩孟江踏过鹅卵石铺就的甬路,迈上堂屋台阶,隔着屋门,恭敬行礼道:“夫人,周天泽带到了。”
周天泽站在院门外。
院内山石点缀,尽管已是深秋之景,此处却依然花花卉林立,香味四溢。秋阳丝丝缕缕的从东方洒来,点点金光加身,使得落在周天泽身上的冷露也悄然隐去。
尽管每一次的放血施药,都令他疼痛难忍,然而此时,院中飘荡的花香,却是十分沁人心脾,他的心神自然也平静安稳了下来。
这座沐浴在晨光中的庭院,高大巍然,几年来一直都是周天泽避之不及的地方。
屋前栽种着几棵云州铁树,硕大的叶子颤颤巍巍,周天泽知晓这种蒲扇般的红叶,能药用,极其珍贵,有安神定魂之效。
门开了。
缓缓开启。
天也亮了。
周天泽目视前方,耳听得环佩叮当作响,开门的是郡妃夫人的贴身小婢,一身粉红软烟罗织就得散花裙,使得她嫩白得脸庞分外娇艳。
“夫人允进。”女婢音如百灵,向院外的周天泽唤道。
“红嫣姐姐,你唇上的胭脂待会儿赏我一口吧?”望着眸含春水,身段动人的女婢,韩孟江嘿嘿笑道。
“放肆。”
屋内陡然传出一道慵懒且极具威严的声音。
“你终日在家,不务正业,你大哥北方那边近来战事吃紧,是不是要我禀报于你父亲?将你遣去。”
女婢闻声急忙回身扶住缓缓行来的妇人,妇人白皙胜血的手指搭在红嫣的胳膊上。
秋阳初升,阳光照亮了屋内每一个角落,也洒在了妇人那姣好的容颜上,她站定身躯,坐向那大紫檀木雕花的圈椅,让她整个人显得越加淡雅清幽。
她满面慈祥,一双眼睛温暖而又专注。
她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韩孟江。
她将目光放在踏上九重台阶的周天泽身上。
韩孟江低眉顺目,站在半尺高的门槛的外面,一动不动。
“夫人教训的是。孟江已将此子带来。”
韩孟江大气不喘,温声细语的说道,眼前的这妇人乃是自己父亲西陵郡王的正妻,她不仅可冠夫姓,还曾蒙周帝恩宠,承郡妃之名,身份端的是尊贵无比,而自己的生母也只不过是一个侧室小妾。
当今天下,礼教森严,寻常百姓不过只能娶一妻,稍有势力财富之人,也至多能有个一妻两妾。
然而氏族天生隆恩加身,三妻四妾,平常至极,然而无论郡王有多少妾室,这正妻之尊也历来都是无可撼动的。
“你婵姐的太阴寒症,只需一次饮血,就会完全痊愈了。之后,此子,也留之无用了。”
“水……”
黑暗漫无边际,如潮水般此涨彼伏,隐约间有一缕光芒在前方闪烁。
周天泽朦胧中感觉到喉咙,有一股清凉流过。
漆黑中的那缕光亮,越加显得清晰。
周天泽迷迷蒙蒙的睁开双眼。
屋门应声而开,他一袭青衫,头上月儿如钩,缓步走出屋去。
夜色下的诚亲王府,恍若一个四足庞然怪兽,安静的卧在巫云山脚下。
周天泽抬头望着弯弯弦月,仿佛冷月也在嘲笑着他。
此时低头只为以后可以把头抬得更高,周天泽不屑搭理小丫鬟的冷嘲热讽,一步一步跟着她向无尽的黑夜里行去。
周天泽越走越觉得不对,这条路明显不是通往夫人的别院。
周天泽眼珠一动,左右观察。在诚亲王府他们还不敢对我如何,但这回他们又是在玩哪一套?他心中警觉,语气诧异,道:“夫人呢?”
小丫鬟走在青石板上,无声无息,粉红的绣花鞋溅起一片片竹叶。不答不语,继续向前走去。
停下脚步的诚亲王府,不一会儿便看不到竹林中有其他人影了。
青竹在无边秋夜的渲染下,越加显得挺拔如山。
风吹影动,几丝月光也被乌云带走了。遮遮掩掩的算计,终于在今晚浮于水面。周天泽快步往回,心中思量,虽然那韩孟江还不敢怂恿他母亲直接杀害于我,可此地古怪万分,绝对不宜久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