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阳光在走廊的地面上投射下窗棂的图案,散发着人工规制的美感。窗外间或几声的鸟鸣,将安详的时光烘托得更加安详。
但是,在思谜的眼中,这一切都透着不真实的诡异,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偏偏是场噩梦,偏偏还清晰如真……
清晰如真的不仅是周遭的景物,还有那初冬的寒意,这令衣衫单薄还赤着脚的思谜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她在走廊上没走几步,便跌倒在地。她努力的撑起身子,试图要站起来,但却徒劳。那种无力感瞬间令她又回到了昏迷中所看到的景象:瘦弱的小女孩蜷缩在地上,被一群粗鄙的男生围攻。她低垂着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又出现了那只死鸟的尸体,一双突出的全白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
突然,地面上的死鸟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的身影,她缓缓的抬起头,看见一高大的男人正低头看向自己,由于逆光,他的五官一片模糊,但在她的眼中,他的脸却与拯救幼时自己的哥哥完全重叠。
男人向她伸出手,说:“来,我们走!”
她毫不犹豫的把手放进了他的手里,他顺势一拉,把她抱了起来。她象初生的婴儿一般蜷缩在他的怀中,一切都清晰如真: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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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你们快给他松开!松开!”陆东山在木制囚车里大声的嚷嚷。纹师爷被锁仙绳紧紧的捆着,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坐在陆东山身后,他身上被锁仙绳勒着的地方很多处都渗出了血水。
厉王爷的侍从们来来往往,正忙碌的做着出发前的准备,当然没人搭理陆东山。
“喂!你们tmd都聋了吗!”陆东山更大声的喊道,这下倒是吸引了个壮实的侍从过来,那人二话不说抡起一个木棒就向陆东山抓着囚车栅栏的手砸过来,要不是陆东山撤手撤得快,他的手指多半就要废了。
陆东山撤手的同时,也不由向后跌坐,那个侍从冷哼一声,扔下木棒接着去干活了。
陆东山直起身正准备再战,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纹师爷颤颤巍巍的声音:“陆,陆司营!”他赶忙回过身,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特别疼?!”边说边上下寻找锁仙绳的薄弱环节,想用手把它撕扯断,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我没事,我没事!”纹师爷连忙打断陆东山做这些无用功,着急的说道:“司营,你的那条手链,不见了!”
陆东山怔了一下,抬起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故作轻松的说:“哦,我把它留给小蚁了……”
“小蚁!?那可是您家里祖传的护身符,怎么,怎么能离身呢?!”纹师爷更着急了。
“咳,小蚁那孩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一根筋,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总想舍身取义,牺牲自已救大家,不把自己那条小命儿当回事儿……”陆东山边说边坐到纹师爷跟前,放弃了解开锁仙绳的徒劳。
回想到仙事营遇袭的那晚,小蚁为了帮着唤仙魂,差点跳进坟仙坑里祭仙,纹师爷也不由的叹口气,摇了摇头。
“咱俩这一走,那个常平额驸看上去也不像个什么好鸟,我是怕小蚁想不开,干傻事儿……所以我就找了个机会,把手链塞给他,跟他说这传家宝不能离开仙事营,让他帮我带着,等我回来再还给我……”
纹师爷听了,眉头紧皱说道:“那孩子确实需要个念想,但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留给他……”
还没等纹师爷说完,陆东山便打断他说:“再怎么重要也不过就是个东西,总不能比命重要吧,他要能护住小蚁的命也就值了。”
突然,纹师爷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异样,好像看见了什么令他吃惊的事情。
陆东山刚想扭回头看,纹师爷却突然喊道:“哎哟哎哟,疼疼!”
陆东山赶紧凑过去查看,不停的问:“哪儿?哪儿,哪疼?”
纹师爷含糊不清的回答着,其实他脸上异样的表情并非来自身体的疼痛,而是来自他越过路东山肩膀看到的画面:
厉王爷抱着一个娇小的女孩登上了马车,而那个女孩,正是陆东山心心念念的思谜。
“对了,咱们刚才不是经过关押女眷的那个棚子了吗?”不明就里的陆东山边努力撕扯纹师爷身上的锁仙绳,边自顾自的说着,“我找了半天没看见思谜,你看见了吗?”
“啊,谁?看见谁?”纹师爷问道。
“思谜!”陆东山一字一顿的回答。
“哦,没,没看见。”幸亏陆东山还在低头摆弄着锁仙绳,看不见纹师爷那张不会说谎的脸。
“他们一定没有发现她,要不然就是她自己离开了……她应该不会还在过水房吧?她的伤应该已经好了吧……”陆东山忧思缠绕又努力的自我安慰。
“司营!”纹师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打断了他:“您担心了这个担心那个,为什么就不担心一下自己呢?”
陆东山满头大汗,再次放弃了解开锁仙绳的努力,微微一笑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是仙事营陆家的一棵独苗,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迟早还得放我回来干我的老本行。”
纹师爷叹了口气低头不语,陆家确实是代代单传,但并不是没有遇到过灭顶之灾,最近的一次就是陆东山的爹。不知做了什么错事,竟被判满门抄斩。刑部的队伍到了仙事营行刑,陆东山的老爹竟阴差阳错的抱着别人家的孩子。等人都杀完了,监斩官验尸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赶紧封营搜查年幼的陆东山,千钧一发之时,皇上的手谕传来,说是留陆家独子一命,这位谁都担心就不担心自己的陆司营才得以活到了今天。
奇怪,纹师爷发现,每每想到陆家的这段历史,他的头都会象过电一般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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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仆人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鹿皮钱袋,鼓鼓囊囊,看着就沉甸甸的。
右边的仆人手里则捧着那个精美繁复的制香盒。
葛越影站在中间,一手拿着个白瓷小酒坛,一手拿着个酒盏。
他边端详着酒坛便喃喃道:“真没想到,这陆东山还藏着这么好的酒……”
仲宁哈着腰垂着手低着头,立在葛越影面前,不知道该不该接话,该怎么接话。唤仙的任务总算圆满完成,他知道,现在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葛越影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仲宁说道:“王爷欣赏你的才华,想把你留在身边。当然,这事儿也不勉强,你要是愿意呢,就拿上这制香盒跟我们走。你要是不愿意呢,就喝了这碗酒,拿上钱,咱们就此别过……”
说着葛越影往酒盏里倒上酒,放到装着钱袋的托盘里。
仲宁咬了咬嘴唇,心中飞速的做着各种盘算。钱固然重要,但是权力和地位更重要,他仲宁不想再做任人轻贱的蝼蚁,只有抓住权力和地位。再说,有了这两样,钱,自然也就不在话下。
仲宁猛的伸手,一把抓过那个制香盒。他抱着制香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的说道:“小人愿为厉王爷、葛大人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葛越影显然没有被仲宁那激昂的情绪所感染,不咸不淡的笑笑说:“起来吧……算你聪明,放弃了钱,却赚回了命……”
这话把刚起身的仲宁惊出了一身冷汗,可不是么,自己有唤仙之术,如果不能为王爷所用,岂能容自己活在世上,万一被王爷的敌人用了,岂不危险。看来这论功行赏很有可能变成卸磨杀驴。
仲宁盯着钱袋旁边的那个酒盏,那里面一定装的是毒酒,他似乎看见自己饮下毒酒后倒地抽搐、七窍流血的样子。
看着仲宁惊恐的看着酒盏的样子,葛越影脸上浮现出轻蔑的表情。他洒脱的伸手,拿起那盏酒一饮而尽。仲宁看着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葛越影把空酒盏扔给仆人,拍拍仲宁的肩膀说:“杀你,不值当糟践这好酒。”
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
仲宁紧接着也跟着笑起来,越笑越开心……而他的双手则紧紧的攥着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