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皇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睁开眼,只看见一片模糊的黑暗中一团模糊的光亮。过了一会,一张男人的脸渐渐的从模糊中呈现了出来。
“啊,你长大了……”他说,仿佛记忆停留在了三十几年前,眼前人还只是个垂髫小儿,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着“皇兄,皇兄,跟我玩儿吧!”
“嗯,我长大了,你也老了。”厉王爷轻声说,把皇上扶坐了起来。
皇上眨了眨眼睛,神智逐渐清晰,神情中的停留回忆的亲爱之情也逐渐消失。
他盯着厉王爷,他是年轻的,意气风发的,相貌堂堂的,除了眉宇间藏着一些阴郁和杀气,他几乎是完美的。
皇上和厉王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皇上是先皇正宫皇后之子,厉王爷是先皇晚年征战关外与异族公主所生。电光火石,爱恨激荡中孕育出的结晶,似乎汲取了天地间的精华和两个种族的优势。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微卷的头发和高大结实的身材。
皇上已经60岁,厉王爷才刚刚30岁。一个行将就木,一个正值盛年。
“你来啦……退下吧。”皇上又闭上眼,不想再看眼前的这个和自己形成鲜明对比的男人。
“不,皇兄,你错了。”厉王爷微笑着俯到皇上耳边说,“该退下的是你,我的皇兄,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你就放心的去吧,把这江山托付给我,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
“你,你怎么肯定,我会托付给你?”皇上并未被厉王爷吓到,阴惨惨的侧目对厉王爷说。
“怎么?你要把江山传给你那窝囊废的太子?你舍得么?辛辛苦苦积淀下来的江山社稷,就交给那小子去糟蹋?”厉王爷淡然一笑,立直了身子。
皇上说道:“我,不止太子这一个孩子……”
“哈哈哈哈”厉王爷笑的更大声了,“是,你是不止太子这一个孩子,但你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难道你宁可把皇位传给女人,也不传给我,就不怕天下笑你老糊涂了吗?”言语间,厉王爷的眼角爬上了一丝阴狠。他低低的,却十分清晰的对皇上说:“你现在传位于我,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这么拖下去,与你我都无益……”
“皇上,药来了,咦厉王爷,您是怎么进来的?”小六捧着药碗一路小跑进寝宫,看见厉王爷,吃了一惊。
厉王爷冷哼一声,不做理睬,心想“这寝宫不就就是我的了,岂有进不来之理。”
“王爷,皇上要服药了,请您回吧。”小六话音未落,只听厉王爷惊雷一般的吼道:“住嘴,还轮不到你个仙奴来支使我!”
小六吓的双膝一软,跪到了地上,但再怎么惊惧,也没有弄撒手中药碗里的汤药。
“我要服药了,你回吧。”皇上在一旁一字一句的说道。
没想到,厉王爷突然脸色一转,变回了敬兄如父的孝顺弟弟,柔和的说:“那就让我来喂皇兄服药吧。”说罢拿过小六手里的药碗,乘起一勺,先在自己嘴边吹了吹,又缓缓递送到皇上的嘴边。
皇上的眼中还是有了一丝恐惧,厉王爷手里的汤药似乎不再是汤药,而是冒着泡飘着烟的毒药。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但也不希望就这样被人毒死。
时间似乎静止,汤勺顶到了嘴边,皇上却始终不肯张口。
“厉王爷对皇上的孝心,除了我,还有另外一双眼看着,今后定会载入史册,成为美谈……”小六急中生智,大声说道。
厉王爷显然听懂了他这句貌似恭维话的深意,他放下药碗,抬头望去,果不出他所料,在一角的房梁上倒挂着一个雕塑,尖耳,鬼脸,双眼晶亮。这是一种被称作隅鬼的雕塑,通常会被摆放在宫殿房顶的四个角,用以镇住暗角中的邪气。
但再仔细一看,头顶上的这尊,竟然不是雕塑,而是一个活的生物体。他两眼骨溜溜的转动,一声不吭的从上俯瞰寝宫里的一切。
厉王爷知道,这是皇上的仙奴“隅”,他躲在暗处,可以把所有看到的东西,事情都牢记于心,需要时,只要告诉他时辰,他就能把那时发生的事如实的书写下来。
厉王爷冷哼一声,扔下药碗,草草说了句“小王告退”转身大步离开。
小六手忙脚乱的接过药碗,付地道:“恭送王爷。”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襟。
皇上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眼,脸上尽是疲惫与落寞。
“皇上,皇上,厉王爷已经走了,您快服药吧。”小六颤颤巍巍的说。
皇上睁开双眼,并不急着服药,对小六说:“把内侍大监叫来!”
内侍大监一路小跑进了寝宫,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身材微胖,面白无须,看上去40多岁的年纪。在大监的位置上服侍皇上也有十余年。
“朕不是吩咐过,谁都不见么?厉王爷是怎么进来的?”皇上边喝药,边平静的问道。
内侍大监额头上的汗更多了,汇聚成了汗滴,顺着低垂的头颅,落到地上。
“老奴,老奴,一时疏忽……”内侍大监知道厉王爷一定是使了手段把自己支开,威逼利诱了门口当值的小内侍官,才进来的。厉王爷在宫中眼线众多,想支开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在解释自己受了厉王爷的陷害徒劳无用,甚至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嗯,去,把门口当值的几个内侍官都斩了,念你初犯,杖责100,自己去领罚吧。”皇上仍旧平静的说。
“谢主隆恩!”内侍大监重重的叩首说,心中不由哀叹,果然,皇上需要的只是发泄忿怒,对付不了厉王爷,拿低微的奴才们出出气总是可以的。在这风雨欲来的宫里,也只能自求多福,活一天算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