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面色阴沉,周遭方圆五里都风雨欲来、气压骤降。雷将军就拥有这样绝对的强大气场。他迈步走进倒座房,鹤平和两个家丁跟在身后。雷大小姐的两个奴婢一看气氛不对,膝头一软就跪了下去,胄虽然没想出自己有什么过错,但毕竟现在的情况和自己有关,又发生在自己的房间,干脆也就跪了。只有雷大小姐咬牙坚持着原有的姿态,但手里的匕首早就从仲宁的脖子上撤了下来,悄悄的收回到了刀鞘里。
此时全屋里最理直气壮的非仲宁莫属了,小表情里充满了受害者的正义感。
果不其然,雷将军强压心头火,客气的对仲宁说:“这位先生,家妹缺乏管教,如对你有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仲宁瞥了一眼雷大小姐,见她神色紧张的小模样,不觉又同情了起来,想着要说一些帮她开脱的话。话还没出口,雷将军就吩咐鹤平:“跟这位先生把制香的钱结算清楚,派人送回家。”
鹤平带着家丁果断敏捷的收拾好仲宁的工具箱,连扶带架,把仲宁“请”了出去。仲宁短暂的将军府之旅就此结束,成为将军府专属制香师的发财梦也就此结束。
将军府的训诫堂,正面摆放着先祖英烈的牌位,墙上画着勇猛杀敌、忠烈殉国的画面,灯光惨惨,气氛森森。
雷大小姐默默跪着,倔犟的梗着脖子。雷将军并不看她,负手而立,凝望着一众牌位。
其实,他的内心并不完全是愤怒,而是掺杂了许多的悲哀。
母亲生妹妹时血崩而亡,临终前把父亲和他叫道近前,戚戚然的嘱咐道:“我只求一件事,让她做个平凡、幸福的女人,远离刀剑,远离危险……”
父亲在他25岁的时候,为朝廷剿灭流窜的野仙,身受重伤,不治身亡。父亲的遗愿只有三件:一是效忠朝廷,二是传宗接代,三是要让妹妹成为平凡、幸福的女人。十年来,第一件他做的问心无愧,但后两件却叫他无颜面对父母的嘱托。他曾发誓,要先给妹妹找个好人家,然后再考虑自己的婚事,显然是低估了“给妹妹找个好人家”的难度。这个妹妹,虽不算美,倒也不丑,问题是她不仅喜欢舞刀弄枪,而且终日里身着男装,招摇过市,弄得那些“好人家”无一个敢来提亲。作为一个常年征战的男人,雷将军觉得想成为平凡幸福的女人,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衣食无忧的呆在家中,写写字,读读书,绣绣花,再养养孩子。这大概就是人世间最轻松最简单的活法。但是谁成想这些事情对于他的宝贝妹妹来说,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他是如此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亲人。记得少年时的他抱着襁褓中的妹妹,望着满院那青油的绿树,树叶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银光,他便为她取名叶儿,雷叶儿。
对于年幼的妹妹,他可以尽情的疼爱,甚至是溺爱,但随着它渐渐长大,疼爱和溺爱所带来的骄纵任性就逐渐的显露出来。他后悔莫及,但同时也束手无策。
见哥哥一直沉默不语,雷叶儿心中有点儿发毛。终于绷不住了,喃喃的说:“其实我也没把他怎么样,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他制的香虽好,但是要价也实在太高了。”雷将军猛的一转身,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叶儿,厉声呵斥道:“以后你给我离仙奴远一点!再怎么温顺,毕竟他还是仙!现在是收到主奴契约的限制,寄于人下,你看看外面那些不受约束的野仙,哪个不是凶狠毒辣,嫉人如仇!”
“可是……”叶儿还想还嘴,被雷将军惊雷一般的一声“住口!”给吓了回去。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若下次再发现这样的事,我就把你的那两个贴身丫鬟削了府籍,赶回老家!”雷将军知道自己拿妹妹没辙,只能从她亲近的下人着手。果然,雷叶儿脸色一变,态度明显收敛。削府籍赶回老家,是对下人最大的惩罚,不仅自此上了黑名单再也难找营生,而且全家族都会因此蒙羞,因此有很多人宁可以死谢罪,也不愿意受此惩罚。雷叶儿那两个贴身丫鬟是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当然不忍见她们受苦遭罪。
鹤平的声音在训诫堂门外响起:“启禀将军,皇上急诏,宣将军进宫面圣。”
深夜急诏定然是急重之事,雷将军向着雷叶儿甩下一句:“在这儿跪着思过,直到我回来!”说罢,果断的迈步走出训诫堂,吩咐鹤平:“更衣,备马!”
过于昏暗的寝宫,雷将军的双眼适应了一会儿其中的黑暗,才能把眼前的事物看清。皇上的眼疾也日益恶化,几乎见不得光亮。
“皇上,雷大将军来了。”小六在皇上近前低声通禀。
“嗯,青麟来了”皇上斜靠在卧榻上,幽幽的说。
雷将军姓雷名怖儿,字青麟。雷怖儿是爹妈给的名字,而青麟则是皇上钦赐的字号。
青是皇家专属的颜色,天子自称青龙,至尊无上的青色是水藤青,由深海一种藤类植物的化石研磨制成染料,这种青在光照之下会呈现七彩霞光。青字也是寻常人的名字里不能出现的,只有皇帝御赐,才能入字号或者封号。青麟便是当今皇上赐给雷怖儿的字号也成为他的功绩与地位的象征。
“赐座”皇上努力睁开混浊的双眼,试图看清眼前人。
小六麻利的搬来绣墩,雷怖儿行过大礼就坐了下来,静候皇上的旨意。
皇上喘息片刻,平静的说:“朕,命不久矣……”
听了这样的开头,雷怖儿连忙又从绣墩上起身,跪立到皇上面前。
“你三日后离开京城,去北麓春篷山剿灭野仙吧。”
北麓春篷山位于国境的最北端,皇上“命不久矣”和发配雷怖儿去北疆,到底有何关联,而且又是包含着何种暗示?是对他的信任还是不信任?是对他的重用还是惩罚?
雷怖儿无丝毫犹豫,付地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