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的脸色眼见的沉了下去, 他根本维持不住斯文的表象,冷冷地看着叶惊澜,既是这般,刚才为何要给人错觉?
这是在明晃晃地打自己的脸!
一个才入官场的新人,谁给你的胆子?
小六给的吗?
陆行刚想到陆湛,陆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神情自若,语调轻松,“四哥怎么了?难不成你还要人人都和你一般, 只爱杏花酒么?”
陆行视线陡转和陆湛对上了,陆湛微笑依旧, 陆行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 挤出了星点笑意,咬牙, “当然不是,花有千红人有百态,喜欢什么都是可以的。”
“只是这酒喝多了恐会误事,还是莫要贪杯的好。”
说罢就坐了回去, 满脸的生人勿进。
这,这上面的皇子打架,陆昭和陆谦看戏不吭声,陆瀚压根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是啊, 你喜欢是你的事,难道还要别人也跟着你一起喜欢?父皇都没这么霸道呢。
小六怼他没毛病!
上面的皇子不吭声,下面的官员们也不敢吭声,新晋进士们更是提都不敢提,好好一场琼林宴,气氛几乎凝结了。
叶惊澜依旧端坐,不觉害怕。
因为他和四皇子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不仅是钱戴挖的自己,还有陆湛的关系在,无论如何他都会给自己下绊子,既如此又何必去讨好?现在唯一的一条活路就是在钱戴那边,他是没几年了就要退了没错,那自己就在他退之前牢牢的在户部站稳。
最好稳到四皇子即便不忿也不会轻易做出什么地步。
就譬如现在的钱戴和四皇子。
其实心里一直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叶惊澜从不认为四皇子有上位的可能,便是没有陆湛,前面的大皇子陆昭和三皇子陆谦,哪个不比他资质强?除非皇子死绝或他狠下心来宫变,不然他根本就没可能上位。
若是没能在户部站稳脚跟被踢回了翰林院,那是自己技不如人。
外放就外放。
总有回来的一天。
“桃花酒好啊。”气氛尚在冷凝,竟有人光明正大的站在了叶惊澜那边,询问望去,居然是礼亲王世子陆茶。
事实上陆茶今天会出现在琼林宴就让人很稀奇了,京城里谁不知道这陆茶生平只好吃喝玩乐?只不过后面的人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就把他给忽略了。
陆茶身子圆润,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笑意,“我觉得这两种酒其实喝起来都一样,就是桃花酒颜色好看些,本世子喜欢。”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世子愿意帮自己说话,叶惊澜还是顺着台阶下来了,“世子爷既然喜欢,微臣家中还有些许好酒,世子爷若不嫌,微臣就给您送去几坛。”
“如何会嫌弃?”陆茶笑道:“只是不必送,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什么时候得空了,邀我品上几杯,也就足了。”
叶惊澜自然笑着应下。
聊完后他看向陆湛,陆湛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这理亲王的世子为什么会示好,听着还是想上门的意思?
有了陆茶说话的调和,气氛好歹缓和了一些,除了陆行的脸色更难看了,陈以和站了出来又说了几句,顾怀陵上前作美诗一首抛砖引玉,其他人也跟着上场,虽然瞧着都是小心翼翼的,但好歹场子圆回来了。
陆茶虽文采不出众,但基本的品鉴能力还是有的,撑着下巴,看得倒也津津有味,他旁边那位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道:“你好端端的去掺和这件事做什么,你看看陆行,脸都臭成什么样了。”
陆茶亦是低声,“他脸臭关我屁.事。”
他爹是皇上,他身份是要高贵些,但都是龙子凤孙,往上数都是一家人,又能高贵了多少?难不成就因为他不高兴,自己还不能和人说话了?
反正爹就是一闲散亲王,又没什么实权,就这样还不能随心交友呢?
那这世子也太憋屈了点!
“不是。”那人再道:“你跟我说实话,到底因为啥,你可别跟我说你突然看陆行不顺眼了,这话我不信。”
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啊?你可别突然说你有了志气啥的,没人信。
这事确实没什么好瞒的,只是小妹这段时间都呆在家里折腾小裙子折腾减肥,说再亮相就要闪瞎某些人的狗眼。
她暂时还不想被人知道她的转变,身为哥哥,当然要帮她保密的。
不耐烦的伸手一推。
“没你的事儿,你等着看就是了。”
小妹终于正常了,这叶夫人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她相公被刁难难道还能不帮?反正自家不怕的,他陆行要是敢出阴招,父王就能敢去皇上面前哭。
没有实权从未想过篡位的闲散亲王无所畏惧。
这场子圆是圆回来了,但众人也不敢尽情饮酒,这四皇子才说了饮酒过度不好,除了几位和他身份相当的,还真没人敢肆意喝酒。
其他人都是小心翼翼,只出了张渺是满心的不忿。
他知道是自己跑题了,甚至知道这个二甲头名可能都是捡来的,可是他就是恨,他恨顾怀陵,更恨叶惊澜!
他已经打算好了,这次琼林宴正好下下叶惊澜的脸,他的诗文可不出色!
谁知还没等他借机发挥呢,这场宴会的气氛就变了,恨归恨,但他也没傻到这个时候去当出头鸟,只能憋回去,憋着憋着这一肚子的火气就更大了。
不觉一杯又一杯的开始喝起了闷酒。
越喝越多还不自知。
和他同乡的见他喝了这么多,脸色都已经开始发红,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都没得到回应,最后皱眉去拽他的衣袖,虽然春闱以来,张渺一直处在被打压的那方,但好歹是同乡,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作死。
本是好意提醒,只是拽了一下他还是没动静,同乡有点急了,就多使了一点力气。
张渺已经喝得有些上头,被勐地这么一拽,差点没给摔了。
“你干什么!”
张渺一声暴喝,把同乡都给喊懵了,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人脸,“怎么着,你也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我张渺再不济也不是你个三甲的人可以笑话的!”
同乡脸色顿时铁青,好心提醒他,就换来这一顿嘲讽?
“还愣着干什么?”这是一直憋屈憋得脸色都有些扭曲了的陆行,冷脸喝道:“还不把人拖出去,这样无德无形的人,也配在这?”
立时有侍卫将张渺捂着嘴往外拖,张渺被拖出去了好一会才骤然回神,挣扎想要求饶,但手臂都被侍卫牢牢攥着根本挣脱不了。
这,这琼林宴被赶了出去还说不配参与?
不仅仅是面子,是仕途都没了。
张渺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可惜已经没有机会挽回了。
这场琼林宴到底是被陆行给毁了,后半场气氛特别压抑,都是心惊胆战的,陆昭笑了声,瞟了一眼陆行,走了。
陆谦也提前退场。
陆行被陆昭最后那个眼神气得倒仰,也甩袖走了,就剩下陆瀚和陆湛还坐在原位上,三位皇子走了后,场子还活跃了些,不过也没有呆太久,众人也都跟着散了。
顾怀陵叶惊澜陆湛走在最后,陆瀚则被陈以和给拎走了。
三人走到门外就见陆茶笑眯眯的等在门外,陆湛顿了顿率先上前,虽是堂兄弟但之前并未说过话,只是聊些场面话,旁人听着都觉尴尬,幸好有人来叫,陆茶应了一声,又回头看向叶惊澜,赞道:“你媳妇儿真真儿是个好的。”
说完就大摇大摆走了。
叶惊澜:他什么意思?
这人难道对我媳妇有什么想法吗?!
陆湛眼睛一眯,定定瞅着陆茶的背影。
难道那瓶药是他送的?
顾怀陵神情如旧,只是上下打量一番将陆茶这人牢牢记在了心底。
走出老远的陆茶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凉,看了一眼天,也是怪了,这都入春了天还是那么冷呢,抖了抖,小跑着上了马车。
三人也坐上了马车踏上了归程,顾怀陵叹了一声看向叶惊澜,“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错,只是你的日子可能会有些难过。”
叶惊澜还在想陆茶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听到这话直接呲道:“难道我顺着他就能平坦了吗?难过是一定的,挺过去就好了。”
这事跟自己不无关系,陆湛不敢说话。
顾怀陵想了想确实如此,点头,“你自己注意点吧,有事就来找我们商量,不要一人单打独斗。”
叶惊澜点头,“放心,我不会逞能的。”
他现在对户部一无所知,能做的无非就是谨慎以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又闲话几句后马车停下,到家了,叶惊澜打开车门最先下车,然后就一愣,“这是干什么呢?”原来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都放满了东西,下人们还在不停的搬东西。
顾怀月:“回家!”
她很兴奋,“小舅舅说今天就可以回家去探亲了,先去澜州城,然后跟我们一道回川省。”
说起回家,顾叶二人都是高兴的,谁不想锦衣回乡呢?但是,回头看向陆湛,“怎么这么快?”一般都得等几个月才能回家。
陆湛解释道:“昨儿我跟父皇提的,我想着你要去户部,那边事情多,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还不如早早把探亲假休了,回来也好专心办事,父皇允了。”
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二房那些人,可以为祖母和爹报仇,叶惊澜顾不得其他,“那我去帮忙收拾东西。”几步就跨上了台阶。
顾怀陵却没动,他看着陆湛,忽然开口道:“是小舅舅让你去跟皇上提的吧?”虽然疑问,语气却很笃定。
小舅舅进京后很奇怪,我们备考不见人,他也不出门,而且送考那日,有人的目光可是一直在他身上锁着的。
而且陆湛的理由站不住脚,便是户部再忙,该他的探亲假还是要给,陆湛在这,谁敢故意去拖惊澜?
陆湛眨了眨眼睛,望天,不吭声。
心里想着小舅舅这可不怪我,是大哥太聪明,我可一点儿都没说。
沉默就是默认。
顾怀陵现在真的有点好奇了。
小舅舅那样的一个人,他躲的,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