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有一事，欲请教李司马。”韩非说道。

“公子请说。”李开缓缓抬头，苍老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但那双深邃的眼神中，却依稀闪烁着光芒。

毫无疑问，李开这一次回到新郑，除了看一眼家人之外，恐怕更多的还是想要复仇吧！

和天泽一样，李开心中的仇恨也已经堆积了十数年，但比起天泽，李开要更为理智一些，力量也更为单薄。

对于李开来说，公子韩非无疑是他复仇的一条捷径。

韩非继续问道：“李司马当年出战百越之时，是否结识了火雨山庄火雨公的千金？”

韩非之所以能够明白姜之前那番举动的意思，正是因为他已经快要查清当年百越之事的前前后后，知道李开很有可能便是弄玉的父亲。

但也正因如此，韩非对此事处理明显郑重了许多。

因为如今的李开，虽然表面上势单力孤，但其背后却站着赵国内强大的势力。

李开闻言缓缓点头。

暗中调查这么多年，李开自然知道弄玉的身世，这也是他对流沙众人并不排斥的原因。

“当年百越内乱，生灵涂炭，火雨公的一双女儿得我韩国庇佑，一位入宫伴随我父王左右，另一位与左司马刘意结为夫妇。”韩非淡淡的描述着他在这段时间内调查出的情报。

以韩非的聪慧，他自然知道这其中或许还有很多隐情，但站在韩国的立场上，他也只能尽量去美化这一切。

“唉！”李开重重一叹，随后开口讲述起了当年百越一事。

正如同那一句俗语，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失败者没有说话的权利。

百越一事的真相，与史书记载的出入很大。

所谓的百越内乱，其实是韩国在其中蓄意挑拨，所谓韩国庇护火雨公的女儿，也只是刘意强占胡夫人为妻。

而这位左司马刘意，更是图谋火雨山庄的宝藏，覆灭火雨山庄的元凶首恶。

随着李开口中一点一点的揭露当年百越一事的真相，雅阁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事关韩国的颜面，一面是国家与父王，一面又是事实真相，韩非夹在其中，很难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紫女事不关己，而卫庄则只在意韩非的选择，所谓的百越真相对卫庄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已经深埋于历史尘埃之中的故事罢了。

虽然此事牵扯到韩国的颜面问题，但姜却并未趁机对韩非落井下石，讥讽韩王的人品。

因为在姜看来，韩国与百越一事，不过就是单纯成王败寇罢了。

作为失败者，百越虽然值得同情，但若仔细推敲其中缘由，其因却是百越统治者的无能。

轻信韩国的片面之言，与韩国结盟，并废除天泽的太子之位。

百越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可谓是咎由自取。

便是李开自己，他之所以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也只是对刘意没有防范之心。

或许对于这个时代所谓的‘侠’来说，他们会站在百越的立场，指责韩国。或许就连卫庄、紫女、韩非，在听完整个故事后，心里也难免会同情百越。

但失败者就真的值得可怜和同情吗？

其实这个问题，姜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人性是最复杂的东西。

理智告诉姜，百越有今天的下场只因为统治者无能，在当前这种战国局势下，覆灭是必然的结果。

可在感性上，哪怕身为局外人，姜却依旧无法代入韩国的立场，无法正视这样的胜利。

“我师父曾经和我说过，为将者可以兵不厌诈，但却不能不择手段，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姜不由感叹道。

韩国战胜百越的手段，说是计谋，可实际上却是背信弃义，是最下作的手段。

或许对于很多为将者或统治者而言，表面结盟，但背地里却捅你一刀这样的方法，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回报。

可失去的，却是最根本的信用。

而一个没有信用的人，是不会取信与人的。

就拿姜来说，虽然姜夺走了韩国的十万金军饷，可对于韩非、卫庄、紫女等人而言，姜的话依旧值得信任，不值得信任的是姜的心。

这句话看似矛盾，实则不然。

姜为流沙提供的每一个情报都是正确的，流沙的人也会相信。

可如何解读这份情报，如何解读姜提供情报的目的，却也让流沙的人十分苦恼。

例如姜之前为流沙提供了天泽的情报，并暗示韩非可以与天泽结盟。

这件事表面上似乎对流沙颇有益处，可实际上他们却无法猜测姜的用意，更不知道姜在这件事中会怎么做。

也正因如此，虽然韩非、紫女等人对姜的评价都是‘狡诈’之类的贬义词，可实际上姜的信用依旧坚挺，哪怕姜曾经让他们吃过一次亏。

可对于百越，又或者熟知百越一事的其他人来说，韩国的信用已经不值得相信了。

姜不禁想到，若眼下所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历史，那么历史上韩国第一个被灭，其他五国无一国出手相助，就不是解释不通了。

兵不厌诈，可以让人佩服你的智谋，而不择手段，却会让人厌恶你的人品。

“想不到史书上记载的辉煌胜利，竟也会隐藏如此罪孽。”韩非不禁叹道。

卫庄冷声道：“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只有强者才有说话的权利。”

姜赞同道：“正义必胜，那是因为只有胜利者才能代表正义。所以对于韩国子民来说，韩国依旧是正义的。而对于国家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位高权重者不会在意民间的流言蜚语。

可实际上，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是看重这些。

因为流言的力量不仅可以杀人，更可以摧毁一个王者的统治。

韩非没有继续说话，而是起身缓缓离开紫兰轩。

哪怕韩非心中坚信法律的权威性，可事情关系到了韩国，关系到了王室的威严，就必须要再三斟酌。

紫女看了卫庄一眼，而后道：“看来姜侯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就不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