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程咬金语气有些不可思议,随后暴怒道:“三千多名子弟兵死在战场!事后跟我说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放下?”
苏白有些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但是能把程咬金气成这个样子,肯定不是一般人。秦琼叹了一口气道:“知节,他之前的样子你是知道的,你知道他这几年的样子吗?”
程咬金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秦琼叹口气道:“他现在瘦的皮包骨头,每日饮酒,靠着给别人搬货物,抗麻袋生活”,程咬金眼角狠狠一抽,脸上那愤怒的表情也有些维持不住了。
苏白现在有些明白了,这个叫黄四郎的人,肯定和程咬金交情不浅。看着苏白这一副疑惑的表情,秦琼叹口气道:“你很好奇,黄四郎是谁吧”,苏白点点头道:“小侄,还真有些好奇”
秦琼脸上漏出回忆的神情道:“黄四郎是你程伯伯的发小,二人是一起长起来的。他和你程伯伯二人,一个脑子好用,一个身强力壮,二人最是要好。后来你程伯伯加入了瓦岗寨,黄四郎加入了朝廷,一直到后来战败之后,二人才见了面”
听到秦琼说这些话,程咬金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了回忆的神色。当年二人情同手足,可是谁能想到,他会做出那样无脑的事情。
秦琼不知道是不是和程咬金想到了一起去,也是跟着叹了一口气道:“黄四郎年少轻狂,谁年青的时候都想要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黄四郎在朝廷中成为将军以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打一场硬仗!来证明自己的能力,那一战,直接被瓦岗寨杀的大败而回,当他看见你程伯伯后,选择归降瓦岗寨”
秦琼继续道:“黄四郎此人很有能力,加上为人处世比较豪迈,有一些朋友,就算在瓦岗寨也能混的风生水起。你程伯伯为人忠厚老实,翟让异常宠信与他,二人都混得不错。可是黄四郎一见当初跟在自己屁股后的小弟都能跟自己平起平坐,心里难免有些不服气,急于想要证明自己比程咬金强,于是,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苏白这时候也猜了个大概,这个决定,就应该那五千子弟兵,只回来一千多人的事情了吧。
果然,就听秦琼缓缓道:“他带着李(徐茂公)的手令,去军营领取了五千子弟兵!这五千人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你程伯伯与黄四郎的同乡。他们一起上了战场,和五千名骑兵,发生了正面冲突!”
秦琼面露不忍道:“若不是你程伯伯的援军去的快,想必,就连一千人也剩不下了!”,你程伯伯当时几近疯狂,因为战死的人里,有很多都是从小跟着他们一起长大的兄弟!
从那天以后,你程伯伯几乎就没有再和他说过话,一直到送死亡的兄弟回乡,你程伯伯和黄四郎一起护送兄弟的骨灰回去,你程伯伯问黄四郎:“后悔吗?”
“黄四郎给的答案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气的你程伯伯直接打断了他的一根肋骨,黄四郎也没有还手!后来加入大唐,到大唐得了天下,太祖封赏群臣,黄四郎拒绝了官位,爵位,而是要了大量的金银,全部给了之前战死兄弟的亲属,最后隐居在长安,最后慢慢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程咬金一言不发,紧紧的抿着嘴,身体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能看出来,他在强忍着自己的脾气!
苏白想了想道:“按照您的说话,那位黄先生,应该已经心灰意冷了才对,就算是我去求他,他也不会出山啊”。秦琼没说话,只是盯着程咬金,苏白明白了,这是打算让程咬金去当说客啊。
程咬金看秦琼这么盯着自己,也明白秦琼的想法,非常果断的拒绝道:“让我去求他!做梦吧!”说完一拂袖,竟然直接走出了书房。
秦琼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程伯伯不愿出马,也就只能我去试试了”,苏白轻声道:“秦伯伯,那位黄先生,真的有如此能耐?”,其实苏白是不相信这是一位猛将的,不然也不会再史书上无名。再说了,能干出来五千步兵对抗骑兵的事,能聪明到哪里去?
秦琼看出了苏白的不以为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声的说了一句:“当年和他对战的五千骑兵,在你程伯伯去救援的时候,已经阵亡了一千余骑!”
苏白就感觉仿佛有一道天雷劈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五千步兵对抗骑兵,能做到四换一!这是多么夸张的战绩啊!苏白现在有些理解,当初黄四郎为什么想要五千步兵对抗骑兵了,也明白他为什么说那句,战败是因为兵刃不利!也仿佛能读懂那句,一将功成万骨枯了。
秦琼拍了拍苏白的肩膀道:“明天一早去我府上,我带你去找黄四郎”,苏白点头称是,这是一位能用四步换一骑的大才,程咬金之所以怪他,是因为死的,都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
换位思考的话,苏白也很难原谅这种人。秦琼拍拍苏白肩膀后,就离开了程府,苏白则是找到了福伯,问清楚了程咬金现在在哪里,让福伯去弄两坛好酒,在整两个下酒菜过来。
福伯点头称是,苏白在程府就跟半个主人一样,再说刚才程咬金离去的时候,脸色铁青,福伯也希望有个人去安慰一下老爷。程咬金一个人坐在后花园,三月份的天还是有些冷,程咬金一人坐在冰冷的石凳上面,背对着苏白,看不见表情。
苏白一点也没见外,径直走到了程咬金对面,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程咬金的表情有些出神,愣是没有发现苏白的到来。苏白盯着他这张已经有些沧桑的脸。想起了之前秦琼说过的话,也许,程咬金才是最难过的那个人吧。
苏白没去打扰程咬金,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一直等到福伯亲自来送酒菜,程咬金这才惊醒。看着苏白坐在自己对面,石桌上面的酒菜。程咬金下意识的摸了摸眼眶,可能是怕自己刚才流泪了吧。
等发现并没有流眼泪后,程咬金悄悄松了一口气道:“你小子,过来也不说一声”。苏白笑着拍开眼前酒坛的泥封,递给程咬金后,又给自己开了一坛,也不打算用酒碗了,就直接捧着坛子喝。
苏白笑道:“舅舅为小侄的事情竭尽心力,小侄还没有表示,小侄嘴笨,也说不出来什么感人肺腑的大话!一切都在酒里了!”说完苏白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程咬金哈哈笑了两声,端起酒坛跟苏白一样,往嘴里倒去。
酒的度数有点高,差不多能有五十度,这么喝是很容易醉人的。
二人一口气喝了半坛,程咬金哈哈大笑,一连说了三次痛快!苏白不擅长喝急酒,拿起筷子夹了两筷子下酒菜塞进嘴里。程咬金脸有些红,看来这酒上头的速度很快。
程咬金再次喝了两口后,把酒坛放在桌子上,双目通红的盯着苏白道:“你小子是来安慰老夫的吧”。苏白笑笑没说话,在程咬金这种人精面前,任何的掩饰都没有用。
程咬金再次笑了两声,声音有些伤感道:“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这么讨厌黄四郎?”,苏白也再次喝了一大口,把酒坛放在桌子上道:“是疑惑,但是小侄还是能分得清里外的,既然舅舅不喜欢他,小侄不招募他便是,这天下有才能的人还不有的是!”(以下全为杜撰,没有一毛钱的参考价值)
程咬金没接苏白这句话茬,望向坛子里的酒,脸上浮现出回忆的表情道:“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穷到什么地步呢,可以这么说,老鼠在我家都翻不出一粒米。那时候我的还很能吃,我娘每日做三份工才能养活我。那时候,黄四郎就住在我家隔壁,他父母经常接济我家”
“后来我们二人长大了,黄四郎头脑够用,我则是身强力壮,在我们县上,也渐渐有了一些名气。人家都称呼我们二人为净街阎罗!说我们两个只要一上街,大街上马上就一个人都没有,全跑光了”
说道这里程咬金还笑了一下,有些怀念当年的时光,嘴中轻声道:“后来我们惹了县令家的公子,人家是县令,收拾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还不是轻而易举,被逼无奈,我们两家只能搬家,去投奔亲戚。后来我认识了你牛伯伯,当起了土匪,一直到我后来加入了瓦岗寨,才和他重逢。”
“在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瓦岗寨的俘虏了,穿着一身隋朝将军的铠甲,脸上,身上都是血污,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我肯定认不出他了。”
程咬金苦笑道:“当初要是没认出他,也许就没有这些事情了,他看见我以后也很兴奋,当时我就命令兵丁给他松绑,亲自领着他去见了头领,带着他加入了瓦岗寨”
“再然后,就是之前你秦伯伯给你讲的那样,他自尊心太强!带着五千子弟兵去和五千骑兵决战。那五千人大部分都是奔着我投奔而来的!你要我如何告诉他们的父母妻儿!说是我兄弟为了自己的自尊心!让他们的儿子父亲丈夫送了命?”
程咬金的虎目通红,就算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能回想起来他当初在马车上问黄四郎:“如何交代?”,黄四郎头也没抬说的那一句:“一将功成万骨枯!”
后来二人由瓦岗投奔了大唐,一路过关斩将,最后大唐得到了天下,再封赏群臣的时候,黄四郎选择了退出,而是要了一大笔的金银!当时的程咬金还不知道,黄四郎把金银全部当做了抚恤。
一直到一次,他去看望之前老部下的时候,才听说了这件事情,不过程咬金还是没有选择原谅黄四郎。他觉得,那么多兄弟的性命,不是用金银就能补偿的。
一直到今天,他才再一次听到了黄四郎这个名字,但是凭借秦琼说了两句话就能猜出来是黄四郎,显然这些年他根本就没放下。特别是听到黄四郎现在生存状况的时候,更是全身都在发抖。
苏白就安静的听着程咬金给他讲黄四郎的故事,也不去打扰,也不去评价。长辈的事情,不是小辈能去评价的,自己也不是当事人,也没有说话的资格。
程咬金抓起酒坛就往嘴里灌去,任凭溅出来的酒液顺着脖颈流淌而下,一坛酒足足有三斤,就这样被他全部喝到了肚子里去,酒坛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地面上,一声脆响过后,再无动静。
程咬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随手解下腰间的一块令牌甩给苏白道:“明天拿着我的令牌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福伯紧忙在身后伺候着。
苏白一笑,捡起令牌,也晃晃悠悠的往程府外走去,这酒不能多喝,有些上头。
......
第二日一早,苏白一个护卫都没带,就让王朗赶着马车,向秦府而去,在秦府和秦家父子一起吃过了早饭,秦琼和苏白一起,前往黄四郎上工的地方。
秦琼的眼神不经意的扫过苏白的腰间,看清楚令牌后不由轻笑出声道:“他给你的?”,苏白点点头道:“程伯伯昨晚给我的”。秦琼笑道:“我就知道知节还放不下他,他昨天听我说了四郎现在的情况,也是于心不忍,想要你帮帮四郎啊”
苏白正色道:“其实程伯伯是想让黄先生帮我才是!”,秦琼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会给他找台阶下”。
马车最后在东市停了下来,作为长安最大的两座市场之一,东西的热闹不是用语言就能表达清楚的,各色的货物,各国的商人奴隶在这里都能看得见。
秦琼个看都没看这些,带着苏白下了马车,径直的往一个胡同走去,在外面还能看见胡同口有几位穿着破衣服的汉子,他们,就是这座市场的力工,黄四郎,就在他们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