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子一溜烟跑出去了，文三代从卧室一步一步试探着出来，看他搞什么名堂，不会是要跟他爹妈告状吧？他应该知道她内心把他爹妈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天天在家吃太饱就爱吹嘘自己多了不起的公公婆婆，实际却是满口假话无处不撒谎，文三代实在尊重不起来，去跟公公婆婆告状没用，她不会卖帐，那他去哪里了呢？客厅沙发上就坐着老秃子和钱大婆婆，钱大婆婆自从木城农村搬来以后，学习城里的人穿睡衣觉得很洋气，天天出门都穿，开始还是一身花哨的豹纹棉睡衣，穿了两年之后洗旧了变成一头灰豹子，灰豹子就那么稳坐在沙发中央围拢着一个小电炉取暖，“秃子去哪儿了？”文三代好奇问。

“冲出去了，慌忙的很，怎么了？”

“没怎么。”文三代躲回卧室，惴惴不安。

过了半响，秃子拉来一堆人，进屋时甚是吵闹，文三代探头望去，心中叫苦不迭，秃子竟把她妈妈和黄四夫妇招来了，她妈妈还没什么，黄四来了可有点让人头痛了，黄四眼尖发现文三代，换了鞋进门和秃子爹妈打过招呼，喊起来：“文三代，你出来我问你。”文三代只有硬着头皮出去，黄四又问：“秃子说你打牌输钱把老茅台卖来还帐了，有这回事吗？”

“有。”文三代理亏，又觉得当着众人三堂会审般好丢脸，把头低下来看着脚背的拖鞋，一个二十四的青年跟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背着手站着。

“咋回事？咋回事？”秃子的妈平日里就跟个棒槌似的，看见儿媳妇的舅舅凶巴巴的来兴师问罪，连忙追问。

“文三代打牌输了差债，把家里的老茅台偷出去卖了还帐。”黄四跟文三代婆婆解释。

“真的？可跟我们秃子没关系哟！”钱大婆婆马上替秃子撇清。

“我打牌可没单独打过，每战牌秃子至少打半程，说输他也有份。”文三代一双眼睛瞪着钱大婆婆，不满她着急忙慌的撇清。

“我们秃子以前都不会打牌，晓得跟谁学的嘛。”钱大婆婆落井下石，因秃子在黄四厂子挣钱，黄四有钱有势能帮衬人，她不想黄四把秃子看坏了，还想着以后有好事黄四能拉秃子一把。

“你们全家都不打牌，你们全家都好人。”文三代嘲讽道。

“你还有理的很。”黄四瞪着文三代的双眼要喷出火来了，骂道：“你咋好意思呢？你个姑娘家家的咋干的出来呢？你晓得83年的茅台值多少钱不？”

“问过你你不是说过不值钱吗，还笑我和我妈眼皮子浅。”文三代只敢这样想，没敢说出来，黄家姐弟的威力是她翻不过的大山，生来就镇压在她的头上。

“我家铺底下有许多老酒，有的比文三代岁数都大，文三代一直没动过，自从秃子进我家之后就开始少，一会儿少几瓶一会儿少几瓶，不值钱的都算了，爱喝就喝，茅台能随便动？”黄二质疑秃子的行为，企图帮女儿把罪名引到秃子身上，两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若说秃子一点没参与赌博输钱不大可能，没想到她替女儿辩解的行为惹怒到黄四，转而四弟又开始恶狠狠的骂二姐：“你一天到黑就晓得帮到你姑娘讲话，护犊子，护出个啥子东西来？”平日里骂的比这样过分的话多着，只因当着秃子爹妈的面，黄二脸上挂不住，不敢再帮腔。

容容见黄四情绪激动骂起二姐来，劝道：“娃娃要乖自己乖，关大人什么事？你骂二姐做什么？”一面使眼色要黄四别在老秃子钱大面前骂二姐，黄四便止，转头集中火力骂文三代。

黄四的骂声伴随了文三代的整个成长，但都是私下骂，一家范围内骂，当着公公婆婆的面骂她也有点难堪，低头忍着，偷眼儿朝厨房的刀具看过去，真想去抽一把来一泄胸中多年气闷，只一念而过，头垂的更低了，双眼死水一潭没有一点生气。

等黄四骂完，提出那些茅台放在文家不稳当，得防着文三代又拿出去卖了，须得放到他家去才安稳，黄二莫敢不从，秃子得令立即去办。文三代陪着回到自己家，眼睁睁看着九瓶茅台给秃子提到黄四家去，看来今天这场戏是黄四的独角戏，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配角，秃子临走时文三代咬着嘴唇问：“搞来大家都没了，你开心了？”秃子幸灾乐祸道：“本来我就没有，谁叫你量我不敢，我还给你舅舅提过去呢。”说完离去，他这个媳妇，啥话听不进去啥人都不买账，活脱脱一个混不吝，简直拿她没有办法，他多想可以像他们村的同龄男人那样也可以随便骂骂媳妇当大男人，却只能想想而已，好不容易有个怕的人，他找到如来压孙猴子，期待以后不听话就告给她舅舅知道，收复媳妇有方了。

“妈！”等外人都走干净，文三代压着怒火问：“那些酒是不是我爷爷留的？”

“你还想干什么？”黄二被文三代牵连来又挨一场骂，也不高兴。

“我家就我一个孩子，我爷爷留给我家的东西，我有资格处理没有？要他黄四搬走？”文三代当场不敢冲黄四质问，事后心痛那些酒，明白再无一瓶能回到文家了。

“还不是你不争气！”黄二哀叹道。

“我不争气他就能抢我东西？”文三代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兔子急了也要咬人。

“不是你的！还没留给你！我愿意给他，比给你输了好。”黄二爱护兄弟一直像爱儿子一样。

“是你个人的吗？爸爸没份？你自己就送人了？”

“你爸爸都不知道，你看他知道你干这些骂你不。”

“真的？你没觉得爸爸这几年特少骂我？我可以跟你打赌他不会骂我你信不？这家里以后哪样不是我的？”

“是你的你要爱惜啊！秃子叫你卖你就卖！两个人输的钱你一个人还，傻的吗？还不如给黄四算了，我还指望他给你找个轻松的工作。”

“哼哼，当初你问黄四83年的茅台值钱不，想卖了换现金，他还嘲笑我们这能值几个钱，抢起来倒是麻利，怪不得阻止你卖，原来他想来白抢。”文三代冷笑道。

“别说了！这一天，心烦！”

“黄大呢？怎么不见她？像这种时刻她应该煽风点火加把油才对啊，怎么都不出现？”文三代突然想起大姨妈，以往教训她黄四都是搭档大姨妈而来，一时没看见还有些不习惯。

“去海南了，你饿了没？我给你煮面。”黄二内心其实并没觉得女儿卖掉家里的东西有天大的过错，说到底，这家里哪一样东西不是她的呢？她只有这一个孩子，可被黄四抓住了把柄发挥，她不敢说什么。

“不吃，减肥。”文三代平白丢失一笔铁定属于她的财产，气来哪有心思吃饭，以前黄四来骂她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来，今天抢走茅台这个举动有点儿借题发挥，1983年的飞天茅台是有钱也买不来的东西，可能人人都想要吧！文三代嘴角扯起一个无奈的笑容，心想：“舅舅，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