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阜东南数里尼山之上,一座孤峰之巅,跟随南宫灵前来此处寻访丐帮前任帮主夫人秋灵素的楚留香身形忽然一凝,只因,他感受到前方忽有一种寒如冰雪的凌厉杀气透体袭来。
前面有道断崖,崖下激流奔涌,飞珠溅玉,两边宽隔数十丈,只有条石粱相连。
那宽不过两尺的石梁上,此刻竟盘膝端坐着个人,山风振衣,他随时都像是要跌下去。跌下去,就必定粉身碎骨,但他却闭眼睛,像是已睡着了。
楚留香走到近前,才瞧清这人面色蜡黄,浓眉鹰鼻,虽然闭着眼睛,己令人觉得一种锋利的杀气。
他盘膝而坐,衣袂下露出双赤足,却将一双高齿乌木的木屐,放在面前,木屐上竟又放着一柄样式奇特的乌鞘长剑。
山风吹得他衣袂猎猎飞舞,那件乌丝宽袍上,竞以金丝织成了八个龙飞风舞的狂草大字。
“必杀之剑,当者无赦。”
楚留香缓步前,抱拳行礼道:“阁下可否让一让路?”
那人双目一睁,眼光利如刀锋,令人心生寒意,“此路不通!”
南宫灵皱眉道:“在下等是要去拜访在此峰隐居的本帮前任帮主夫人,阁下为何在此拦路?”
只听那人狂笑一声,震得远处松针簌簌而落,青山都似失却了颜色:“你们想要见秋灵素,那是不可能的,天下间除我之外,再也无人可以见她,她也不会见你们的!”
楚留香缓声道:“阁下与任夫人有何渊源?又有何资格替她作主?”
那人冷冷道:“我为她甘受任慈之辱,含恨退出中原,你说是甚么渊源?如今任慈已死,吾之誓言已消,天下再也无人可以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南宫灵忽一震道:“前辈莫非就是二十余年前侠踪现于闽浙一带的东瀛忍侠么?”
那人一字一顿,声如刀锋摩擦,拗折竹竿:“东瀛伊贺谷,天枫十四郎。”
楚留香眉头大皱,他未料到,扎木合等人赴秋灵素之约之事尚未查清,却又冒出一个天枫十四郎,观其言行,亦似对秋灵素痴情无比。心念万转,他忽踏前一步,缓缓道:“为解一段武林疑案,在下等必须见到任夫人,看来只有得罪了!”
天枫十四郎目露森寒杀气,一字字道:“你可是想试试我的‘迎风一刀斩’?”
楚留香神色忽显慎重,他发觉眼前的天枫十四郎似已变作一柄充盈杀机和剑气的奇剑,他竟已将杀气和剑气凝为一体,臻至一种恐怖的境地。
楚留香的长发忽然无风自拂,他的身形似存在又似不存在,似静立又似一直在动,这正是幻魔身法的真意所在。
天枫十四郎蓦然发觉,他的精神似根本无法捕捉到楚留香的身形所在,他竟似空空荡荡化为一片虚无,又似无处不在,这是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迎风一刀斩”乃锁定目标,由步法、身法、眼神、气势配合而全力催发的一招必杀之剑,但这种无法锁定敌人身形的奇异错觉,令“天枫十四郎”有种一拳打空的难受之感。他知道,这是在精神层次的交锋中败落的原因,换句话说,他的精神意志已被蒙蔽,导致无法“看”到敌人。而在他的感知里,敌人周身赫然有无数道剑气在凝聚,仿若一道剑气洪流,无形的剑气弥漫全场,就连身隔数丈之外的南宫灵也在不住地后退。
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武林之中,练剑运气,全力而为能催发剑气的已可称一流高手,但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却是举手投足之间,周身百窍均可催发剑气,任意所至,变幻莫测,威力无穷。但这门神功修炼之难之苦,也是难以想象。楚留香鼻子天生便有毛病,连名满江湖的神医“金针渡危”叶天士也无可奈何,但这却促使他练成了一种可用全身毛孔呼吸的奇特内功,因为不用换气,所以轻功之强无人能及。这种周身百窍俱通的能力正是修炼先天破体无形剑气的前置条件,仅这一点,当下武林中便无人能做到。
面对气势愈发强横、恐怖的楚留香,“天枫十四郎”忽然一声长啸,一把攫起长刀,人已跃起,刀已出鞘!刀身如一泓秋水,碧绿森寒,刺人肌骨。
双手握刀,跃至半空,一刀斩落。
凌厉的刀光如闪电般划过长空,斩向一片虚无的所在,森寒的刀气激起激流深涧,水花大起。
楚留香脸色却忽已变,那里正是他身法变幻的死角,气势凝结的破绽。
当“天枫十四郎”的刀光斩落,却忽见原地现出一只似乎充沛天地宇宙之间的拳头,拳头似缓疾,虽不见任何变幻,但千变万化尽在其中,如天地之无穷,宇宙般没有尽极。
拳刀相交,轰然剧响,楚留香身躯剧震,“天枫十四郎”却倒翻了一个跟头退回石粱之上,他语声嘶哑道:“不死七幻?”
楚留香目光忽然一凝,紧盯着那张僵硬的脸庞。
“天枫十四郎”忽然一声狞笑,身躯之中陡然散发出一种极致的刀意,以一种苍苍茫茫的语气念道:“人乃万物之始,人心有知,有知则有情,有情则心乱。七式刀意之乱、情、斩!”
掌中长刀蓦地斩出,万千刀光充斥着一种狂乱之意,种种情绪蕴于刀意之中,喜怒忧思悲恐惊,种种情绪放大至极,竟似可感染人之心灵。
楚留香神色一变,身形轻飘飘的跃起,双手挥洒,万千剑气破空,演绎出无穷妙招,迎向狂乱的刀光。
然而这蕴含七情的刀光仅是虚招,乱情刀光一敛,化为一斩,刀光斩裂天地虚空,充斥着一种决绝之意。
楚留香神色忽转神圣浩然,自身仿佛化为一柄开天巨剑,天地唯有一剑,一剑破万法,足以开天辟地剑化万物,万法归源万物化剑!
破极之剑!
刀光对上凝如实质的恐怖剑气,光芒大炽,撕裂虚空,天地失色,令得不远外观战的南宫灵神色大变。
轰!
“天枫十四郎”在这平分秋色的一击后忽然借力飞出,袖中飞出一缕细丝钉在对面山璧上,身形一荡,飘然落于涧泉之中,纵声大笑道:“楚留香,我这七式刀意之乱情斩滋味如何?下一次,再让你试试另六刀!”
“你到底是谁?你决不是天枫十四郎!”楚留喃喃自语,眉头紧锁。对方的身形总予他一种熟识之感,却又辨认不出,但其知道他的名字和不死七幻,可见决非东瀛武者,甚或,会是他的熟人。
能有如此武功的,人数显已不多,可惜如今天外绝学层出不穷,却无法从其原有武功路数来辨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