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因为在外领军太久,再加上将门世家的加成,心里多少有些阴郁,也或者是想给杨尚荆这个杨荣的嫡次孙、魏国公的女婿一点儿压力,也或者是给下面的人瞅瞅自己的威势,总之,杨尚荆和丰城侯见面的地方,光线不大好,气氛很是压抑。
在座的人不多,十五个,除了丰城侯父子、杨尚荆和忠叔之外,那天给丰城侯出主意的师爷也站在了丰城侯的身后,然后下面是浙、闽、赣三省被调过来的将领。
换句话说,这帮人的成分很驳杂,里面有外朝的铁杆,自然也有内廷的走狗,更不乏两头下注的瘪三。
不过没办法,杨尚荆来见李贤,势必要公开谈话一次,说一说工作上的事情,至于其他的,等着谈完了工作再谈也不迟,否则见面了就密谈,还特么两个有兵权的家伙,你是不是想要造反啊?
所以吧,之前杨尚荆和李勇见面,算得上是私下里,不是什么官方的场合,可现在杨尚荆来见李贤,就得挂上一个“商议由平阳、蒲门两守御千户所,并金乡卫,调派官军南下,协同剿匪事宜”的牌子了。
“杨少詹事在浙江沿海的威风,老夫是如雷贯耳啊,精练士卒,横扫倭寇,以弱冠之年靖海平倭,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这一开始,丰城侯还是照例打了个官腔,不过人老成精,说话很有讲究,没有直接说杨尚荆“将门虎子”、“不堕乃祖父声威”之类的话,而是直接夸杨尚荆本身,这样能让杨尚荆自己舒服那么一点儿。
杨尚荆听了这话,也很识趣,连连摆手:“侯爷此言差异,戬能在浙江靖海平倭,全赖当今圣上洪福齐天,南北六部、浙江三司鼎力相助,如何敢居功自傲?”
夸皇帝,挺上官,这是必须的,其他的都要靠后,意识形态上的问题,是永远不容忽视的。
丰城侯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长者,当然听出了杨尚荆话里话外的意思,下面这帮人里面,谁是二五仔他不知道,内廷的走狗有几个,他还是知晓的,所以他打了个哈哈,接着说道:“少詹事果真是读过圣贤书的,此番言论入情入理,比老夫这等武夫要强出许多啊。”
顿了顿,他也不怕肉麻,接着说道:“今次老夫会同少詹事剿匪之事,若非陛下洪福齐天,如何能够一击命中,将矿贼大部打散?”
听了这话,杨尚荆眉头一挑,当即就明白过来了,这长者就是长者,生怕自己忘了那个茬口,对答上出了什么纰漏,被下面的瘪三怀疑,暴露了自己和李贤的这番配合不过是误打误撞、不是精心谋划的事实。
所以他连连点头,感慨道:“侯爷此言甚善,若非陛下威加海内,冥冥之中天数庇佑,戬如何能逃得脱矿贼的伏击,躲得过反贼的暗杀?”
下面这帮人听着直咧嘴,不过因为最小的官儿都是一个正三品的指挥使,大家的演技和眼力都是经过时间的检验的,所以倒也没有出现哪个直接吐了一地的煞风景的事情,反而纷纷点头,感慨着皇帝陛下天命所归。
内廷派来的瘪三很满意,外朝的铁杆松了口气,两头倒的二五仔表示很不错,那就真的很不错了。
所以呢,看着下面人的表现,李贤岔开了话题,或者说,把话题接入了正轨:“如今矿贼叶宗留部虽说已被打散,可邓茂七等人却依旧活跃,未有半分收敛的意思,前几日,尚有些村庄被劫掠,裹挟而去。”
叹了口气,李贤接着说道:“便是老夫下令封山,这年月、这时节,还能把百姓全都迁出来不成?”
树倒猢狲散,擒贼先擒王。
两句话说着不一样,意思其实差不多。对于矿贼而言,叶宗留是一杆大旗,毕竟一个左参议的脑袋、一个都指挥使的半条命,说出来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但是丰城侯没有擒下叶宗留,这就导致了被打散的矿贼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念想的,这战争,自然也就变成了治安战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散的要命。
疼不疼呢?对于偌大的明朝而言,现在还真是纤芥之疾,但是对于本地而言,那就不光是头疼了,浑身上下哪儿都不爽。
治安战这种东西,搁在五百多年后,别说钢铁洪流作风粗糙的毛子折戟阿富汗了,有着先进科技的灯塔国都没打明白,你指望着大明朝的这帮将领能打明白?
嗯,要打明白也不是不行,挺简单的,武夫们表示只要把有匪患的地方砍成无人区,也就没事儿了。
皇帝其实也挺想这么干,不过不管哪个年月,道德、法理这些玩意都还是要讲的,否则就会被喷“有类禽兽”。
所以这个时候,就得杨尚荆掏出来点儿划时代的玩意了。
毕竟这年月,明军没有M1A和黑鹰,矿贼们也搓不出来路边炸弹和AK47,虽然两边菜鸡程度差不多,但是……矿贼只要没有远程武器,杨尚荆就不怕他们跑出去多远。
所以杨尚荆连连点头:“矿贼此时作风,其实有类倭寇,若是想要对付,戬这里倒是有些法子,能给侯爷分忧。”
恩,矿贼和倭寇一样,都不认皇帝,都想着捞点儿非法的好处,这一点上还是互通的,大家对这个说法都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杨尚荆继续说道:“矿贼之做法,无外乎化整为零,四处骚扰,兼用埋伏等计,使我军不敢进剿。”
摇了摇头,杨尚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只是,论起这种战斗方式,戬也不是没用过,前次里,浙南剿匪,沿海三府尽皆剿灭,矿贼纵是凶狠,又能如何?”
丰城侯的眼睛里露出了笑意:“那么,依着少詹事的话,该如何?”
“在温州府南部沿海三个卫所中,抽调精干力量,本官再调集黄岩县兵丁南下,给侯爷的麾下训练一番,清剿残余矿贼。”
杨尚荆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