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佳人离去的背影,宋王偃还有些恋恋不舍。
在场的,只留下脸色阴沉的周天子,还有满是戏谑之情的诸王。诸王的心目中对于宋王偃好色的程度无不叹服,果真性情也!
这个时代,“好色”可不是一个贬义词,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天生的贵族而言,好色风流乃是一种雅兴,是值得为人所称道的事情!
等到最后一位中山王姬厝汇报完毕之后,姬延一脸不爽地道:“诸位,时候不早了,想必汝等日理万机,亦是不愿在此久留。便散朝吧!”
“且慢!”
这时,秦王荡忽而起身道:“周王,寡人有一事不解,还请赐教。”
“请讲。”对于嬴荡没有称呼自己为天子,而是以“周王”称之,姬延的心里更是老大的不爽。
毕竟现在天下皆王,按照道理,诸侯们应该称呼他为“大王”,或者是“王上”的,可是现在于礼不合,称之为天子也好。可是秦王荡并没有称呼姬延为天子,而是冠以“周王”的名号,觊觎之心可见一斑。
“周室有九鼎,当年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以镇天下。寡人不才,欲问九鼎之轻重也?欲问九鼎之形状也?欲问九鼎之大小也?”
此言一出,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使得大殿里的君臣们都勃然变色。
古往今来,觊觎九鼎之人不在少数。
九鼎是中国的代名词,以及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夏朝、商朝、周朝三代奉为象征国家政权的传国之宝。
战国时,秦、楚皆有兴师到周王城洛邑求鼎之事。
相传,夏朝初年,夏王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象征九州,将全国九州的名山大川、奇异之物镌刻于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征一州,并将九鼎集中于夏王朝都城。
《史记封禅书》:“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皆尝亨上帝鬼神。遭圣则兴,鼎迁于夏商。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沦没,伏而不见。”
九鼎成了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固有“得九鼎者得天下”之说!
夏亡,九鼎为商朝所得。600年后,商纣王时,周武王联合诸侯国伐商,推翻商朝,建立周朝。九鼎旋成为周的镇国之宝。
春秋时,诸侯国势力不断强大,周朝统治日渐衰落。齐、晋、秦、楚、宋五霸先后称雄,皆有意图九鼎以代周室。之后大秦一统天下,九鼎却不知所踪,说法不一。
周天子姬延还没发话,在上面阴沉着脸,这时,主辱臣死,昌平君不得不站出来厉声道:“秦王此言大谬!禹王九鼎,乃是我大周国的镇国之宝,国之神器!汝区区一介诸侯,岂敢觊觎?”
早就已经憋不住的太师伯喜,亦是吹胡子瞪眼地道:“不错。难道秦王欲效仿当年熊旅(楚庄王)问我周王室九鼎轻重之事,意欲问鼎天下?九鼎之重,秦国可能承受乎?今周德虽衰,然则气运仍在,汝又怎敢在天子面前出言无状,问九鼎之轻重?”
闻言,秦王荡撸起了袖子,似乎憋不住地想要在这里的大打出手,但被背后的张仪给拦住了。
张仪向着陛台上的姬延作揖道:“天子,是吾王失言了。然则吾王,及我秦国绝无藐视天子,藐视周王室之意,得罪之处,还请天子多多包涵!”
“足下便是秦国的相国,张仪张子吧?”伯喜挑眉道。
“正是张仪。”
“张仪,老朽素闻你巧言令色之举,当年你与已故的秦王嬴驷窥视我周王室之意,早已是人尽皆知。你秦兵亦有几次过道洛邑王畿之时,抢劫我大周国贵族的财物和粮秣,这个,不知你作何解释?”
张仪阴险地笑着道:“太师大人,这还需要解释吗?若汝仅仅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训斥我秦国,实在荒谬!若是我秦国因而不敬周王室,不敬周天子,那么韩国、魏国,在这上百年的时间里,都不知道侵占了多少周王室的疆土,城池土地都不知道被占去了多少。那么韩魏两国岂非不敬?还是叛逆呢?”
这般的话被张仪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韩王仓与魏王嗣都是一脸的尴尬,不过不好辩驳什么,毕竟事实胜于雄辩。
“你!”伯喜果真辩不过张仪。
是啊,他秦国只不过是秦王出言不逊,又纵兵抢劫了几次洛邑王畿的王公大臣而已。韩魏两国这些年来,偷偷出兵侵占了周王室不知道多少的疆土,难道这不是更严重的吗?
在陛台上观望的周天子姬延是气死了,真想一巴掌拍在秦王荡的脸上。不过他知道,一百个他都干不过嬴荡,而他姬延的大周国只不过是在这大争之世当中,凭着大义的名分才能苟延残喘下来的而已,大周国早已名存实亡了!
别的不说,现在姬延无钱无粮,连出兵的能力都没有!
而宋王偃则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说话。
他瞥了张仪一眼,又看了秦王荡一眼,来回地扫视了一下,顿时心中升起了一股子异样的感觉。
这个事情非同寻常,嬴荡与张仪这对君臣又配合得如此之好,几乎是天衣无缝的,看来是早有预谋。
看样子,秦王嬴荡并非是表面上瞧上去的那么鲁莽,目中无人。
到底帮谁好呢?
宋王偃暗自思衬了一下,终于起身,打破了原本僵持不下的尴尬氛围。
“诸位,请听寡人说一句公道话。”宋王偃压了压手,令诸王停止了窃窃私语,整个大殿顿时一片寂静。
看样子姬延这个周天子的话还没宋王偃好使。
“九鼎,乃是华夏之重器、神器,并不仅仅是周国的镇国之宝!当年禹王铸九鼎,禹王以九州进贡的青铜铸了九只鼎,鼎上分别雕铸九州物产、奇禽异兽的图象,精致无比,代表当时的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豫州、梁州、雍州等九州。”
“禹铸九鼎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象征天下九州方园,尽归于夏,九鼎就是镇国之宝,王权之象征!然则,寡人以为,九鼎者,当有能者有之,有德者居之。昔日夏桀失道,成汤伐之,迁九鼎于殷。纣王失德,武王伐之,迁九鼎于洛。而今周室失德,天子暗弱,又有何德何能窃取九鼎神器?”
“子偃!你!”姬延蓦地站起身,指着宋王偃的手臂都在颤巍巍地抖着。
宋王偃毫无畏惧,面对着姬延以及周朝的王公大臣的怒目而视,他一点都不怂。
对此,在场的诸王都纷纷附和道:“宋王所言极是。九鼎当有德者有能者居之,周王室失德,无法号令诸侯,怎可窃居神器?”
“对对。周王,九鼎并非你周国一家之神器,一家之镇国之宝!九鼎象征的乃是天下!是吾等华夏之神器也!”
“天子,根本不配拥有九鼎!”
见状,伯喜一时之间气血上涌,瞪着眼睛道:“住口!尔等宵小之辈,岂敢觊觎神器?天子到底是天子!宋王,汝说天子不配拥有九鼎,那汝就配拥有九鼎了吗?”
闻言,宋王偃脸色一沉,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他若是回答自己配的话,绝对会将八王推到自己的对立面,而又说自己不配,似乎又在打自己的脸。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不是很愚蠢的事情吗?
“太师大人,寡人并非这个意思。寡人是想说,九鼎者,非周王室一家所有,九鼎是天下人的九鼎,不是周天子一人的九鼎!所以说,秦王问天子,九鼎之大小轻重以及其形状,并无不可。”
秦王荡当即道:“不错不错。这只是寡人的一个问题,还请周王回答!”
伯喜一时语塞,不由得讪讪地道:“宋王的诡辩之才如此之好,如何不去做说客?老朽相信,以宋王汝的辩才,一定能如张仪、苏秦一般名动天下,流芳百世的。”
“哈哈。还请太师莫要扯开话题。”宋王偃淡淡的道,“寡人已是国王之尊,去做一个说客岂不是屈才了吗?”
闻言,原本在陛台上站着的姬延颓然无力地瘫坐在那里,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宋王、秦王,实不相瞒,寡人虽然见过九鼎几次,然则记不住其形状,至于九鼎之大小、轻重,更是无人知晓!故而难以告之也。”
“这好办。”
宋王偃还是得势不饶人地道:“既然连天子都不知道九鼎之大小轻重和形状,不如吾等便亲自入得太庙,一同目睹九鼎。恰好如今天下诸侯都齐聚一堂,便一道去拜祭太庙,顺便观九鼎之形状,测九鼎之轻重,量九鼎之大小,以为天下唱吧!”
“善!大善!”诸王正有此意,故而一听这话,顿时拍手叫好起来。
天子姬延的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神兽奔腾而过,对于宋王偃的为人的认知程度更是有了深刻的认识。此人,根本就是一个见利忘义,擅于见风使舵的家伙!
瞧瞧,前不久还极度恭维自己,把自己捧得高高的,这一朝得势,将自己利用完了,成了诸侯之长便翻脸不认人了!
但是姬延现在心里头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扫视了陛台下面的大臣们一眼,见到他们都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模样,都不由得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