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烈,现在大军阻于漓江,你有什么好计策吗?”
出了营帐,宋王偃与张烈在过道上走着,谈论着伐越的战事。
张烈暗自思衬了一下,说道:“大王,漓江之战不可避免。我军绕过漓江固然可以攻击到越军所在的诸暨城,不过耗时费力不说,其间数百里的路程,劳师远征,加上越国的山川河泽又那么的复杂,我们宋军若是如此贸然进兵的话,很容易被敌军打一个伏击,或者是被越人游击于山林之间,铩羽而归的!”
宋王偃颔首道:“寡人也有这个顾虑。可是,现在战船过于高大,无法开进漓江,开凿河道又不现实,现在唯一的办法看来只能强渡漓江了。”
张烈垂手道:“大王,现在我军虽然吃了这一败仗,但是士气犹在,在兵力上也远胜于敌军。当此时应该一鼓作气强渡漓江!越人的工匠已经不可靠了,而且再打造一些木筏竹筏耗时费力,倒不如在漓江上搭架浮桥,横渡漓江。”
“善。”
当日,宋王偃便命人搜集材料制作浮箱,以便架设浮桥横渡漓江。
可是一件让宋王偃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今日使用竹筏木筏渡江失败,致使宋军这一万兵马差点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那些会稽及其附近的船家都各回各家,好似没事人一样。
结果,宋军上上下下都愤怒了,怒不可遏,在一些比较莽撞的将领的带领之下,他们将这些船家都抓了起来,请宋王偃杀死这些船家及其家眷,以泄大家心中的愤怒!
看着群情激愤的将士们,还有下面一脸仇恨地盯着自己看的越国的黔首,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们,宋王偃有些犹豫不决了。
杀还是不杀?
这杀吧,将会给宋王偃和宋国的名声抹黑,暴君之名和桀宋的名号算是落实了,以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可。
毕竟这是在杀民,而不是杀降,杀降已经被这么多士人口诛笔伐了,可想而知,如果宋王偃今天敢于下达这个屠杀越国黔首的命令,这么多的老百姓惨遭屠戮的话,那么宋王偃将会成为全天下的公敌。
将来不管是哪一个国家都有名义,光明正大地出兵讨伐宋国了!
这是极为恶劣的影响啊。
而且,说不定这正是孙膑的计谋。利用这些会稽及其附近城邑的老百姓,宋王偃杀了他们,不仅寒了天下人的心,就连整个越国都会站出来誓死反抗,全民皆兵,到时候宋国想要在越地扎根下来,好好的治理越地是极为困难的。
还有陷入战争的泥沼的危险啊!
不死不休,绝对是不死不休!
看看今天的战况就知道了,越王无疆不得民心,但是越国好歹存在了一千多年,国祚长久,源远流长,越地的老百姓还是心向故国的。
所以那些船家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冒着被抄家灭族,株连九族的危险,给宋军制作劣质的竹筏木筏,还给宋军带错路,带进了越军的包围圈了!
这压根儿就是一个圈套啊!
可是不杀呢?不杀这些为虎作伥的船家,如何平息伐越的将士们心中的怒气?
他们会心寒的。
大家死在战场上不要紧,马革裹尸是光荣的,但是这样连敌人的面都没碰着,还没短兵相接呢就全死掉了,这让人如何接受?!
宋王偃沉默了。
黄煌比较激进,他当即站出来叉手道:“大王,一定要杀死这些助纣为虐的越人!他们太可恨了!今日一战,若不是他们故意制作劣质的筏子,将我们宋军带进了敌人的包围圈里,我们压根儿就不会吃这一败仗!”
“大王啊!今日这一仗,实在是太憋屈了!我们宋军何时这么憋屈过?战场厮杀,马革裹尸,生死各安天命这没什么,但是将士们都这么凄惨这么憋屈地死去,难道大王你就不会感到心痛吗?”
黄煌流着眼泪道:“我们死了整整七千多人啊!他们都是我大宋国的锐士,身经百战的锐士!他们的生命都是宝贵的,却枉死在了漓江里,现在连尸体都找不到了!惨,好惨啊大王!请你为枉死的将士们做主啊!”
“……”
说真的,宋王偃心里真的很痛,就跟黄煌说的一样,作为军人他们为君王而战,为国家而捐躯,这个没什么,还是光荣的。
但是,现在死得这么惨,连尸体都找不到了。埋骨于异国他乡不说,说不定尸体还要化作江河里的鱼虾的美味,最后比挫骨扬灰还要惨!
对于君主来说,他们死伤的士兵在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数字,一个微不足道却又很重要的数字。
这个数字关乎国家,关乎军队,关乎君王,关乎社稷。
看见黄煌这个样子,一大帮将领都跪在宋王偃的面前,磕头道:“大王,请你为枉死的将士们做主啊!”
而那些被看押起来的越人,则是心丧若死。
剽悍的男人还好说,就是一些妇人和孩子都是哭哭啼啼的,显然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被谁主宰了。那个不怒自威的男人,他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他们的生与死!
“哭什么哭?”有焦躁的男人向着自己的妻子板着脸喝道。
看着四周的宋卒手持青铜长戈对着他们指着,盛气凌人,杀气腾腾的样子,胆子比较小的都吓哭了,吓到瘫软到了地上,不知所措。
上到八十岁的老翁,下到还在襁褓里的婴儿,差不多两千多人现在都被集中到了这个空地上,面如死灰地等待着宋王偃最后的判决!
就在宋王偃想要开口,将这些越人全部坑杀的时候,张烈情不自禁地站了出来,说道:“且慢。”
宋王偃和诸将都顿了一下,将眼光放到了张烈的身上。
“大王,臣以为这些越人不能杀!不仅不能杀了他们,大王你还应该要善待他们。越王无疆在逃难的时候搜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这些越人的家里的口粮都被卷走了不少,大王你可以分出一部分军粮给予这些越人。”
张烈这席话一说出口,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震住了宋王偃,震住了诸将,更震住了在场的所有越人的心灵!
黄煌焦躁之下,不由得出口怒骂道:“张烈!你个匹夫竖子!懦夫病夫!你劝大王这么做你安的是什么心?昂,难道你是无疆派过来的卧底吗?还是说你收了越人的许多贿赂了,怎么如此为这些罪不可赦的越人说好话,还要如此蛊惑大王?!”
看着黄煌愤愤不平的样子,张烈淡然地一笑,而宋王偃则瞪了黄煌一眼道:“你闭嘴!”
敢这么骂张烈?他宋王偃都没骂过张烈呢!
张烈向着宋王偃作揖道:“大王,这必是我孙师兄的计谋!大王切不可中计了!”
“噢,此话怎讲?”宋王偃狐疑地道。
“大王,我虽然没有见过孙师兄,也不了解他的为人,但是我在鬼谷的时候经常听家师说起孙师兄的事情!”张烈侃侃而谈地道,“家师曾言,孙膑狡诈如狐,却并非天生的,乃是后天养成的。在下山之时孙膑的确胸怀韬略,可治国安邦,可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然则最后却步入了歧途,何以也?”
“缘由孙膑与庞涓之斗智乎?”宋王偃问道。
孙膑与庞涓二人斗智斗勇的故事可是流传甚广的。
孙膑与庞涓拜鬼谷子为师,一起学习兵法,同学期间感情甚笃,于是结拜为兄弟。
有一年,庞涓听到魏王瑩以优厚待遇招求天下贤才到魏国做将相时,庞涓再耐不住深山学艺的艰苦与寂寞,决定下山,谋求富贵。
孙膑则觉得自己学业尚未精熟,还想进一步深造;另外,也舍不得离开老师,就表示先不出山。
庞涓的确很有本事,很快就被魏王任命为魏国的上将军,执掌魏国的兵权。
庞涓随后统率着魏武卒,攻击魏国周围的诸侯小国,连连得胜,使宋、鲁、卫、郑的国君纷纷来到魏朝贺,表示归属。
不仅如此,庞涓还领兵打败了当时很是强大的齐国军队!
这一仗更提高了他的声威与地位,魏国君臣百姓,都十分尊重他、崇拜他。而庞涓自己,也认为取得了盖世大功,不时向人夸耀,大有普天之下、舍我其谁的气势了。
这期间,孙膑却仍在山中跟随先生学习。他原来就比庞涓学得扎实,加上先生见他为人诚挚正派,又把秘不传人的孙武子兵法十三篇细细地让他学习、领会。
因此,孙膑此刻的才能更远远超过庞涓了。
后来魏国邀请孙膑出仕,魏王瑩也很赏识孙膑,认为其有大才,可与上将军庞涓并驾齐驱。
但是庞涓这个人心眼比较小,容不得人,更容不得自己的同门师兄,结拜义兄比自己强。于是他设计陷害了孙膑,孙膑遭受了膑刑(刖刑)。
刖刑是一种类似截肢的酷刑。
听说孙膑名字本来叫孙宾,受刑之后,才改为孙“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