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宋君偃穿上一袭常服,在两个仆役打扮的宿卫的陪同之下,走进曲阳的一家人头攒动的粮店里。
这一路上,原本繁华的街道萧条了许多,街上的行人都是面黄肌瘦,看上去营养不良的样子,走路都好似飘了一样,弱不禁风的样子,好似风一吹就能将他们吹倒了。
而粮店则是热闹了很多。
热闹非凡!
子偃缓步走进了粮店,进入粮店可真不容易,还是他与两个宿卫靠着自己魁梧而有力的身子挤进来的。像那些身材比较单薄,又饿得两眼昏花没什么力气的平民百姓,只能乖乖地在后面挤着,进都进不去!
“哎,排队!排队!一个个来!”
“不要着急!每个人都能买到粮食的!”
这是粮店的掌柜和他的杂役们在柜台那里往外叫嚷的声音。
这人可真够多的,偌大的粮店都快挤不下了。
粮店的柜台很大,呈现一个圆弧状,在柜台里面是十几个杂役在那里打米,将米粟一瓢又一瓢地装进了顾客自带的袋子里,称重之后,便递给已经交了钱的顾客。
这里的生意可真是火爆!
还有十几个杂役来来回回地从后门那里扛来一袋又一袋的米粟、稻米,直接倒进了大缸里面,将快要见底的大缸都盛满了米粟谷物。
交了钱,就能得到足够的口粮。
宋君偃眼尖,从人群里就看见了柜台里面那足足有七八个大缸的米粟!这些米粟很快就见底了,不过很快就有杂役扛着一袋米,将大缸盛满米粟。
宋君偃走到了排队交钱的柜台那里,询问那里的记账小厮。
“这米怎么买?”
小厮神色倨傲地竖起道:“十枚刀币一石!这可是上好的米粟!”
闻言,宋君偃脸色一沉,说道:“十枚刀币才一石?这不是趁火打劫吗?!我记得寻常的时候,一石米粟也不过五十文铜钱,你这可不止涨价二十倍了嘛?”
一枚刀币姑且算作后世的一百块钱,一文铜钱是一块钱,这么算的话,十枚刀币就是一千块钱,五十文铜钱是五十块钱,一千除以五十等于二十,也就是说,这家粮店的粮价已经上升整整二十倍了!
二十倍啊!这绝对是暴利!牟取暴利!
这家粮店真是有够黑心的。
而那个记账的小厮亦是嗤笑了一声,说道:“我们这也不算很贵的。公子,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新野和曲阳等地的粮价,哪一个不是飙升得厉害?我们这家粮店还卖一石十枚刀币,别家的都至少多了一枚刀币到几十文铜钱不等!”
“还是有价无市的那一种啊!公子,现在灾区这边到处都缺粮,饿孚遍地,你不买自然有人舍得买。这每天太阳还没下山呢,我们粮店里的米粟就都抢售一空了!公子我奉劝你今天还是多买一点吧,明儿个,这粮价可要继续飙升了!”
宋君偃听到这话,真是气得不行,黑心到这种程度他也是醉了。
常言道,无商不奸,无奸不商。
古人诚不欺我!
商贾们囤货居奇,这个本身并没有什么错,因为能牟取足够的利润。
马克思曾经说过: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现在商贾们趁着这灾荒的时候,囤积粮食卖出高价,哄抬物价,实在是太可恨了!
整整百分之两千的利润啊!
宋君偃黑着脸离开了交钱的柜台,又往那七八个盛满米粟的大缸看过去。
他的心里很纳闷,这淮南郡的道路险阻,并不是那么好走的,就连他派遣无数的马车、驴车、牛车,押送的许多粮秣到了新野城,连十几万的灾民都养不活,饿孚遍地,那么这些商贾是用什么法子拉着这么多的粮食的呢?
商贾在乎利润,虽然宋国在之前的李敖变法当中,提出了一些重农抑商的政策,但是并没有打击宋国历来的重商的市侩之风,宋国有很多成功的大商人。
但是,他们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粮食?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这些商贾,尤其是粮商,他们是哪里打仗需要粮食就运往哪里,哪里发生灾祸需要赈灾的粮食就运往哪里,不在乎国界,他们也不差那一点过路费!
商贾的存在是有积极的作用的,商人的劳动是促进商品流通,满足市场供需平恒,促进经济发展的不可或缺的行业。
商人为国家,为人民其实也做了不少好事,例如:国民税收主要依靠的就是商业(合法商人),要不一个国家如何能正常运转,国民如何能安居乐业呀。
但是宋君偃厌恶那些贪婪的商人。譬如这种时候,他就特别厌恶这些哄抬物价,趁火打劫的商贾!
宋君偃心里纳闷,又往那些身强力壮的杂役,他们搬着一袋袋米粟从后门走进来,将袋子里的米粟拿匕首划开一个口子,将米粟倾泻进大缸里去。
忽然,眼尖的子偃发现了这么一个细节,那就是被匕首割开的袋子似乎有两层,哦不,应该是两个!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装米粟的袋子怎么会有两层,有两个?
宋君偃说干就干,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柜台里面,想要伸手抢过丢到一边去的空袋子。
“哎哎!你是谁?你在这里干嘛?!”看到宋君偃过来,掌柜的一愣神,地上的袋子就被他抢了过去,掌柜的不由得骇然变色,手臂颤巍巍地指着宋君偃厉声喝道。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些粮店的伙计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而那些乱作一团,等着买粮回家的黔首亦是诧异了,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往这边看了过来。
原本人声鼎沸的粮店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
宋君偃看了被割开的袋子一眼,冷笑着,不管不顾地一下子将袋子撕裂!只见袋子里还套着一个袋子!
不过那里面的袋子比较显眼,上面赫然就是用隶书写的“赈灾粮”三个字!
粮店里的人们见到这一幕都目瞪口呆了。
而宋君偃则是甩着手里写着“赈灾粮”三个字的袋子,环视了那个脸色阴晴不定的掌柜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围观的黔首,笑了,他笑了,笑的很大声,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好,好啊,真好!”
宋君偃道:“哈哈哈哈,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是怎样?竟然敢以赈灾用的公粮用作自己的私粮出售?!昂,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到最后,宋君偃声嘶力竭地将袋子摔到了地上,昂着头,恍若一头暴怒的雄狮,让人看上去都不寒而栗。
谁都不敢保证,宋君偃下一刻会不会把反抗他的人都生撕活吞了!
掌柜的也反应过来了,他并没有因此失了气势,而是站出来上前一步,指着子偃暴喝道:“呸!你是哪儿来的匹夫?好生无礼!来人啊,将他给我乱棍打出去!”
那些粮店的伙计、杂役纷纷抄起身边趁手的家伙,抡着木棒就想冲过去毒打宋君偃。
宋君偃冷冷地看着他们,身子没有动,只不过那眼神好似是在看死人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两个宿卫赶紧上前,用血肉之躯挡在了宋君偃的跟前,厉声道:“住手!”
想一拥而上的杂役们顿了一下。
宿卫喝道:“尔等可知道在你们面前的这位是何许人也?他是我们大宋国的国君,宋君子偃!”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君…君上?”掌柜的也很震惊,不过他随即又放松了心神,暗示自己不要紧张。这个人未必就是宋君偃!
掌柜的瞪着眼睛喝道:“你胡说!君上不是在商丘的吗?怎么会跑到曲阳来?来人啊,给我将他们打出去!”
杂役们闻言,又抡着棍子想要冲上去暴打宋君偃他们,这会是一场血案,不过流血的人不可能是勇武冠绝天下的宋君偃!
“县令大人驾到!”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传了进来。
十几个衙役手持青铜剑、杀威棒开道,两面旌旗招展,威风凛凛。附近的黔首见到这个排场都吓得让开道路,让这些衙役和他们簇拥着的县令大人进入这粮店当中。
只见被衙役们簇拥的县令大人是个相貌憨厚老实的中年人,一袭县官的服饰,华贵不凡,走起路来都一步一顿的,龙行虎步,装逼的意味很浓啊。
宋君偃认得这家伙,下放旧楚地的淮南郡和九江郡的县令都是他钦点的,子偃的记忆力很强,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脑海里都有一些印象。
更何况这个县令陈理,跟他见过几次面,印象还算不错。不过在他的印象当中,陈理应该是那一种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好官员才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