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宫。
楚王熊槐在大位上正襟危坐着,一身华贵的玄色冕服,头戴通天冠,体态肥胖,却不失体统,面色庄重而淡定,颇有作为君王的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
当了这么多年的大王,熊槐养尊处优,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这种属于上位者的气势,令他在天下诸侯,在臣民的面前都能淡然处之,不怒自威。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从左边的文臣一侧便站出来一个衣冠楚楚的大臣,宽额,短须,眼睛有神采。
“大王,臣有事启奏!”
熊槐见到启奏的大臣是上大夫靳尚,不由得颇为诧异,在他和楚国各位大臣的心目中,靳尚就是一个侍臣,平日里跟上官大夫一般,只知道溜须拍马,虽然有一些能力,却是不务正业,对于楚王交代的事情很上心,也每每做的很好。
但是为臣者,不能造福于社稷,不能为黎民百姓着想,只知道对于君王一味地阿谀奉承,这样看,无论如何都像是一个佞臣、谗臣。
“说。”
靳尚作揖道:“大王,臣要弹劾上柱国、将军屈丐!屈丐作战不力,兵多将广而畏手畏脚,惧于宋师,非良将也!当此时,颖水一线的宋军不过十一二万,其兵不精,其将甚少,何以我兵多将广的楚军不能攻而歼之?”
闻言,左司徒屈原大人皱着眉头出列道:“临阵换将,乃是兵家之大忌。但是大王,屈丐将军这个时候谨小慎微是没错的,敌军连战连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士气正旺盛着!众所周知,宋人之兵不亚于秦人的虎狼之师。”
“宋卒多半是久经战阵的锐士,而我楚国在新野、巨阳一线的军队,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封君的私兵、戍卒、厮徒、衙役等等都充斥在军中,反而正规军不多。靳尚大夫,你不是武将,可能还不知道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纵观古今,难道以少胜多的战争还少吗?”
熊槐微微颔首,表示了赞许。
靳尚并没有被屈原的这番说辞给逼退,他进而向前一步,低眉顺眼地道:“大王,左司徒的这些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臣听闻在市井之中,黔首们都在议论纷纷,说屈丐将军已经在私底下跟宋人达成了协议!”
“只要屈丐带着楚军归降宋国,就能被封为巨阳君,享有巨阳、新野、下蔡等五个城邑的封地。如此之大的诱惑,试问这世间何人能够抗拒?”
听到这话,楚王熊槐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人言可畏,有时候传闻也是可信的,毕竟无风不起浪啊。
看见靳尚这么污蔑屈丐,作为屈丐的族人,屈原站出了一步,冲着靳尚横眉竖眼地道:“靳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市井传言,小道消息岂可相信?谁知道这是不是有心人散播的?这极有可能是宋人施行的离间之计!”
“左司徒,是不是离间计我不知道。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空穴来风的!”靳尚微笑着道,“大王,昨日臣已经接到举报,有人亲眼看见了屈丐派出的信使偷偷溜出了新野城,直奔宋军的颖水大营而去!所以说屈丐跟宋人私底下绝对是有书信往来的,而且不止一次了!”
“靳尚!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
“哼,人证物证俱在!”靳尚趾高气昂地道,“请大王传召宫门外等候的信使。这个信使正是屈丐的心腹,即去到颖水大营给宋人送信的人。”
“宣。”
当庭对质,很好。不多时,一个长相平淡无奇,还穿着盔甲的楚军士卒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向着陛台上的熊槐跪下,叩首。
熊槐接过这个士卒传上来的密信,看了一下,便瞪大了眼睛,一张脸都成了愤怒的猪肝色。若不是楚王在压抑着什么怒火,只怕现在他都要咆哮大殿,斥责屈丐了!
楚王熊槐向着陛阶之下的群臣晃了晃手里的帛书,冷然说道:“诸位,你们好好的看看!这就是寡人引以为重的良将!哈,是啊,屈丐原本的封地不过只有一座中等城邑,爵位还是上柱国,现在宋人开出了如此优渥的待遇,巨阳君,封地五座,官拜前将军,驷车庶长的功爵!”
“这样的诱惑,不说是屈丐了,如果是寡人处在他的这个位置,只怕也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听到楚王的这种夹枪带棒的语气,屈原心中一颤,不过正直的他却不会就这样退缩的。
屈原作揖到底,声情并茂地道:“大王!这些都是宋人的离间之计,切不可上了宋人的当呀!”
“呵!”靳尚不屑地哼了一声,满嘴讽刺地说道,“屈原大夫,你怎么知道这是宋人的离间计呢?若宋军以利箭传书射到城楼上,屈丐不受,或者是将其送到郢都以证清白,这样或许没什么。但是这样的帛书总是在次日便不翼而飞了?是被撕毁了?还是被屈丐藏匿起来了?”
“屈丐跟宋人私通书信的事情已经坐实!这个信使便是负责给新野城和颖水大营传信的人,他已经供认不讳了。正是受屈丐的指派,给宋人传递了帛书,岂能有假?”
靳尚又向着楚王熊槐高声道:“大王!请你明察!屈丐已经变节叛国了!他随时都有可能带兵归降宋军,获取自己的爵位和封地,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靳尚!你含血喷人!污蔑正在前线作战的将领,你该当何罪?若是新野和巨阳的防线因而有一个什么闪失,使我楚国失去了淮南地与九江地,你可担待得起?”屈原横眉冷对地道。
靳尚却是浑然未惧,昂着头说道:“我没有污蔑!有书信为证!有信使为证!更有前线的几个封君的联名上书为证!还有宋军自从进兵到了颖水一线便按兵不动,迟迟没有出一兵一卒攻打新野、巨阳,难道这还不能说明这个事实吗?”
“种种迹象表明,屈丐,已经叛国投敌了!”
听见靳尚这么掷地有声的话语,楚王熊槐也是眼神里一阵寒光闪过,忌惮不已。
还没等屈原继续反驳,熊槐便一拍旁边的扶手,淡淡的道:“不管屈丐有没有叛国,不管他有没有打算带着兵马归附宋军的打算,临阵怯战,有此一条便不足以为我大楚国的统兵大将!”
“传诏,即刻夺去屈丐的统兵大将之职,押回郢都待审,一切等待战事的结束再行发落。副将唐昧,堪当大任,即作为大将,率大军与景翠部的军队一道夹击颖水一线的敌军!”
“大王圣明!”群臣山呼道。
闻言,屈原也随之失魂落魄地跪了下来。但是他的心里很不平静,旋即升起了一股悲哀的情绪!
楚王的这道诏命一旦下发,新野至巨阳一线的十几万楚军多半要凉凉了。
虽然屈原明知道这是宋人的离间计,但是他势孤力单,根本没办法说服楚王继续信任屈丐。屈原并不是将军,不擅长统兵作战的事情,但是他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他知道屈丐固守新野、巨阳的战法应该是没错的,这样的谨小慎微是没错的。
错就错在,屈丐的对手太卑鄙了。或者是说屈丐太倒霉了,一个不留神,就被敌人抓到了小辫子。
领兵在外的将领一旦被君主猜忌,后果可想而知了,这样的惨痛的教训不知凡几!
屈原不敢想象,若是新野和巨阳的楚军贸然出击,会不会被强大的宋军击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