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君偃正在为龟壳占卜之事显示“大凶”的卦象耿耿于怀的时候,远在越国南部的楚、越两军三十余万人马正在如火如荼地激战。
话说越王无疆是一个既倒霉又走运的人,倒霉的是他听信了楚国和宋国的使者的谗言,自以为三国联军伐齐,开疆拓土乃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没成想最后被宋人和楚人给坑了,独木难支,被齐军大破之,溃不成军,随即还被楚宋联军伏击于伏虎山,自己被生擒了,耻辱地到宋国商丘给宋君偃当马奴,苟且偷生。
走运的是,越王无疆还有着一个深爱着他的女子,虞妙弋,即虞姬。
后来无疆回到越国,召集旧部,收拢残兵败将,还制服了试图自立为君长,向楚人投诚的无诸和无强,接收他们的部众。最后,越军据句无城而守之,厉兵秣马,以此抗拒楚国的大军!
更让无疆感到庆幸的是,楚国大军的战线拉得太长了,距离郢都山高路远的,越地又难以行走,不利于押送粮秣,故而楚军没有继续南下进犯句无城。
越王无疆又听信了宋人韩凭的谏言,决心收服无诸和无强二人的兵马,整顿军队,统一号令,然后他又统率着大军向南方征讨表面上臣服于越国,却听调不听宣的瓯越、扬越、山越、百越等南方各部落,经过近一年的征伐,无疆终于统一了越国的南部,有兵马十余万,开始进攻被楚国占据的北方。
……
“杀!”
“跟我杀啊!”经过许多挫折的越王无疆已经不似当年那么莽撞了,不过勇武依旧,他挥舞着手中的破城大戟,在亲卫的保驾护航之下,破城大戟砍西瓜一般,砸、挑、刺、撩……一招一式都击杀了眼前的一个又一个楚军士卒。
在这个战场上的越军将士看到大王如此勇武,不由得深受感染,虽然手里的武器劣于敌人,就连甲胄都不齐全,但是他们的剽悍是有目共睹的,至少那些穿着盔甲,装备精良的楚国的士兵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都能战而杀之。
越兵是如何勇猛的呢?
他们身材并不高大,却胜在精悍,往往动作很快,虽然穿着简陋的草鞋,跑起来却跟野兽一般迅捷。
一脚把敌人踹到了地上,那个越兵嘴里发出一声怪叫,胡络腮张扬着,就这样拿着血迹斑斑的青铜剑砍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噗嗤的一声,血流如注,但是那个楚军士卒的头颅并没有就此被砍断,而是撕裂着,就好似一把钝刀砸到头上一样。也难怪,这个越兵的青铜剑都快生锈了,跟烧火棍都差不多了,有什么锋利的?
楚军士卒挣扎着,口中咕噜噜地冒着鲜血,但是越兵哪里容得他奋起反抗?于是抓着他的脑袋,照着面门就是一顿猛捶,将他整个人的脸砸的面目全非,脑浆子都崩溅出来了!
“哈哈哈!”越兵残忍地大笑了两声,抄起了那个死掉了的楚军士卒的长矛,开始去虐杀更多的敌人。
“杀啊!”
“受死吧!”楚人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憎恨于这些茹毛饮血的野蛮的越人。
虽然楚国曾经跟他们越人也差不多,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跟中原文化的交融,楚国已经自成体系,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自然是很鄙夷这些大山里的野蛮人。
“越狗!去死!”一个红着眼睛的楚军悍卒咆哮着,抡着长戈一勾,就把飞身过来,想要把自己扑倒在地上的越兵打翻了。
这个越国士兵的小腿被这么一勾,也是鲜血淋漓,他惨嚎着,但是注意力还放在自己的敌人身上。楚国悍卒也不愿意放过这个敌人,提着长戈快步而去。
那个越兵也不是什么善茬,见到敌人冲了过来,就猛地扑了过去,一个饿虎扑食,就把楚军悍卒压倒在了地上,但是被对方踹飞了。
“啊!”
“喝!”
两人的嘴里都发出了凄厉的叫喊声,抱着必死之心,长戈与青铜剑交击了十几下,最后楚国悍卒更胜一筹,一记铜戈穿过了越兵的胸膛,越兵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口上的长戈,噗的一声喷出了浓郁的血液,然后倒地不起,气绝身亡了,到死也没有把眼睛闭上。
不过很快,更多的越军士卒冲击过来,那个杀死了他们的战友的楚国悍卒很快就被淹没了,乱剑砍死,死状惨不忍睹!
在大河的彼岸,血流成河,哀鸿遍野之地,楚国的土黄色的旌旗已经残破地倒在了一边,漫山遍野迎风翻飞的都是象征着越国的绿色旌旗。
“万胜!万胜!万胜!……”
越军的将士们欢呼雀跃着,庆贺着这一场胜仗。
越王无疆驻马河边,凝视着对面的还在飘飞的楚国的战旗,握紧了手里的破城大戟,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过去,将那些可恨楚人统统赶尽杀绝!
他却无视了河里还在漂浮着的尸首,断掉的手臂、头颅、耳朵、肠子、心脏……这些异物都将原本清澈见底的河水染成了血红的颜色,无疆此时身上的盔甲也是这种颜色的,不过他的世界里似乎都在一片迷雾一般的猩红之中,看不到别人的死活。
在越王无疆的身边,除了簇拥在他四周的将领,还有一个作文士打扮,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青年男子。
“韩凭,现在我们越国的大部分失地已经被寡人收复了。楚军的主力还在水一线跟我们对峙,是时候收复旧都会稽了!寡人意欲一鼓作气,突破楚军的水防线,不知道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无疆还是当年那个无疆,但是他已经成熟了不少,不再那么目中无人,刚愎自用了。
譬如现在,他就很信任这个跟随虞姬,将自己救出苦海的韩凭。
韩凭的确有两把刷子,在他的指导下,越军才是放弃立即收复失地的想法,转而收拢溃兵,厉兵秣马,然后南下征服了瓯越、闽越、东越、扬越等等这些越人部落,彻底整合了越国的力量,足以与楚军的主力决战。
越国的谋臣并不是很多,本土的谋臣更是少之又少,越国并不缺少能征善战的将领,倒是像韩凭这样的智计超群的贤才极度匮乏。
其原因不必多说了,越国本来就是一个穷乡僻壤的。这俗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所以越国的民风十分的剽悍,能出猛将,可是教导出来的人才几乎没有,因为越国本身也不能吸引人才济济的中原国家的贤才入仕。
所以能得到韩凭的辅佐,越王无疆分外的庆幸,委以重任,现在韩凭是越军的军师祭酒,日后收复了会稽,他就能成为当之无愧的越国相邦了!
对于无疆想要即刻收复会稽的想法,韩凭沉吟了半晌,继而说道:“大王,眼下我越军的士气正旺盛,士气可用,当可一鼓作气收复全部的失地。但是强渡水则万万不可!”
“水彼岸至少有着十万的楚军,还有许多楚国的军队正在源源不断地向着这边赶过来。臣的计策已经奏效了,水北岸的楚军不会过来进攻我们越军,却会提防我军强渡水。所以臣建议大王先安营扎寨下来,做出对峙的态势,吸引更多的楚军赶到这里来。”
闻言,越王无疆很是不解地皱眉道:“韩凭,寡人搞不懂,这士气,乃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你让寡人在此安营扎寨,吸引楚军的主力到此是何道理?”
韩凭耐着性子解释道:“大王,眼下乃是我军大胜。楚人把我们越国旧地的大部分都吐出来了,楚军现在的主将是屈丐,他是一名沙场宿将,一心求稳,必然不敢冒进,所以一定会集中兵力跟我军在水一线对峙的!而我军因为没有足够的舟师,又不能强渡水,所以此战不能与楚人决一死战,而是要巧胜!以巧取胜!”
“噢,巧胜?如何巧胜?”
越军自从征服了南方各部落,整顿兵马之后便开始征伐北部的楚军,试图收复失地。这不,战事进行了半年,楚军节节败退,不是楚国的军队太弱了,而是他们的将士在越地有些水土不服,时常上吐下泻的,哪有什么气力去打仗?
而且越地到处都是瘴气,稍微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无疆听从韩凭布置的战术,决定将楚军分而歼之。往往越国大军也分成好几个部分,统一号令,在当地黔首的配合下,很容易地就夺取了城邑,然后十几万越军才能一鼓作气,将楚军赶到水的另一边去。
韩凭作揖道:“大王,趁着楚军的兵马集中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你可以统率着三千人的鬼面军偷渡水,我们在这边连夜佯攻,大王自然可以趁机偷渡过去。然后大王可以带着鬼面军突袭姑蔑城!”
“据我所知,此番楚军将大部分的粮秣都囤积于姑蔑城,有两万兵马看守,但是姑蔑城并不坚固,臣也在城里埋伏了人手,相信凭着大王和三千鬼面军的威力一定可以一战而克之。将楚人的粮秣付之一炬的!”
“善!”无疆闻言,也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计策,不由得拍手叫好道。
因为知道无疆是什么尿性,所以韩凭不得不提醒一句说道:“大王,切记不可恋战,大王可以带兵遁入深山之中。若是深陷重围,只怕很难从十几万的楚国大军的包围圈里杀出来!”
“寡人知道了。”
韩凭颔首道:“等楚军的粮草无以为继,我越国的大军当可一鼓作气,强渡水,然后大王也带着鬼面军从楚军的背后杀出,到时候楚国大军必败!大王啊,如此一来,收复旧都会稽的事情,岂不是易如反掌了吗?”
“哈哈哈哈!好!好!”越王无疆满脸含笑地道,“军师不愧是寡人之智囊,韩凭啊,你真的是寡人的姜尚、伊尹啊!”
“大王谬赞了。”韩凭还是很谦逊的。
越王无疆比较喜欢痛快人,不过他也不厌恶韩凭这样有能力的臣子,经过了在商丘做马奴,苟且偷生的日子,无疆也是心性大变,他终于体会到先祖勾践在吴国的那三年,给吴王夫差做奴做婢,卧薪尝胆是什么滋味儿了。
现在无疆东山再起了,他想要证明给那个趾高气昂的宋君偃看一看,瞧一瞧,什么叫做放虎归山,祸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