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28,即宋君偃元年,宋国都城,商丘。
烈日炎炎,晒得地上的泥土都干涸,车轮碾过,辘轳的声响却扬起了一片灰尘。偌大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许多店铺都关了门,半掩着的门户里往外面张望,焦躁不安的情绪弥漫在这个城池里每一个人的心底。
大宋国立国已经七百一十二年,定都商丘也有数百年的岁月,这座拥有着深厚的历史底蕴的都城,却在此时前所未有地紧张了起来。
宋国处四战之地,北边是愈加强盛的齐国,南方是超级大国楚国,还接壤越国,西面则是还处于老牌强国魏国。除了周边诸如鲁、滕、卫之类的小国,宋国几乎是夹缝求生的弱国。
偏偏这个弱国还不得安生,自从剔成君废了宋桓公以来,宋国的动乱就没少发生过。国君手中的权力被世族分散,加剧了中央与地方的内斗,内斗正在消耗着宋国的国力。
终于在去年的时候,剔成君的弟弟,子偃发动政变,在唐鞅、苏贺等人的拥立下,把剔成君驱逐到了齐国,子偃则成了宋国第三十五代国君。
但是好景不长,趁着宋国发生内乱的时候,周围的国家都对这一块“肥肉”虎视眈眈,却没敢先下手。但是齐国人却打着“拨乱反正”的旗号,挟持废国君剔成君,想要帮他夺回君位。
于是齐国大军十万在高唐的统领之下,迅速攻入宋国边关,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目前齐军已经抵达睢水一线驻扎,跟十余万宋军在那里对峙。
睢水,距离都城商丘不过二百里,齐军一旦打垮对岸的宋国守军,就可以长驱直入,兵临商丘城下了。
对于宋国来说,更糟糕的情况就是,在这种大难临头的时候,他们的君上戴偃,竟然在巡视都城守军的时候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神光……呃,其实是白光,姑且说是神光吧,戴偃被神光冲入体内,好像被砸晕了,至今还昏迷不醒呢。
对于此事,现在商丘城里还流传着两种说法。
一种是宋国大祸临头,今君上谋逆上位,得国不正,所以上天才会降下神光惩罚他的。
另一种则是说戴偃有大气运加持,这是吉兆。
众所周知,宋国一脉相承于前朝,信巫祝之事,对于这种玄乎的事情是十分感兴趣的,所以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来聊天。
沙丘宫。
一座装饰华丽而不失庄重的宫殿外面,一队黑甲士卒持着长戈路过,周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寻常人都是不敢随便靠近的。
“呃……水,水,我要喝水!”原本死一般沉寂的宫殿里面,陡然响起了一阵带着嘶哑的叫嚷声,一下子让把守着门口的士卒把眼神探了进去。
“君上!君上醒了!”
戴偃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嗯,挺苍老的,不过这口音怎么如此古怪,偏偏自己还能听得懂。
这时,戴偃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同时身子被半扶了起来,头部枕在了一个温香软玉的地方,嗯,挺舒服的姿势。
不必他吩咐,那个他枕着的妙人儿就把一碗水喂给了他。
戴偃的渴意得到了缓解,终于睁开了眼睛,但是他看到的情景却让他大吃了一惊。
却见一个绑着头巾的老头跪在地上,身边放着一个应该是药箱的箱子,四周则是古色古香的东西,这张低矮的床榻,四周的缟,幕帘微敞,古朴中又不失大气。
更要命的是,此时抱着他的还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美人儿!
我去,什么情况?!
“我……我这是在做梦吗?”
“君上,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一夜了。祖宗保佑,你现在终于醒过来了。”那个五官精致的古装美女心有余悸的说道。
“君上?”戴偃不解地指了指自己,问道,“你叫我君上?”
“是啊。君上你怎么糊涂了,你是子偃,我们宋国的国君啊。臣妾是你的小童(君后)干婉,你都不记得了吗?”干婉美人儿焦急地道。
“子偃?宋国?国君?”戴偃被彻底搞糊涂了。
经过与干婉的一番交谈,戴偃终于弄清楚了,原来自己真的是穿越了!
还穿越到了两千多年的战国乱世,呃,这种事情有点诡异,应该是重生才对。不过还好,貌似被自己占据的这副躯体的前主人,是一个身份尊贵的家伙,还是一国之君呢。
不继续问还好,一继续问戴偃就愁容满面了。
原来自己穿越的这个人,不是谁,而是那个倒霉催的宋国末代国君宋康王!
宋康王这货老牛掰了。
史载其堂堂一表,“面有神光,力能屈伸铁钩”。
剔成二十七年(前329年)戴偃以武力取得宋国君主之位,宋剔成君逃至齐国。戴偃在第十一年时,自立为王。
史记称“东伐齐,取五城。南败楚,拓地三百余里,西败魏军,取二城,灭滕(山东省滕州市),有其地。“号称“五千乘之劲宋”。
到了前286年,宋国发生内乱,齐举兵灭宋。宋王偃出亡,死在魏国的温邑(今河南省温县)。
王偃的形象,在秦汉以后多有抹黑,如穷兵黩武,暴虐无道,人称“桀宋”。又如,夺封丘舍人韩凭之妻何氏,《搜神记》载韩凭自杀,何氏亦死,死前求合葬而不得。
两座坟墓上,忽然各长出一棵小树,相攀相附,结成连理。宋康王大怒,性情更加暴戾,“剖伛之背,锲朝涉之胫”。
好吧,至少宋康王也有一点光辉事迹不是。看样子这个戴偃性情暴虐,堪比商纣王,不过成王败寇,这么悠久的历史长河里,被摸黑的历史人物也不在少数了,说不定宋康王就是那个被摸黑的倒霉蛋呢。
不过,更让戴偃感到幽怨的是,自己才刚刚当上了宋国的国君,这屁股还没坐热呢,齐国的大军就来讨伐了,十万兵马啊,真是兴师动众了。
在次日的大朝会上,戴偃召集了群臣。
“列位臣工,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齐国人挟持废君子罕(剔成君)兴兵十万已经攻入我宋国腹地,干梁将军正在睢水一线跟齐军对峙。齐国人气势如虹啊,仅凭睢水一线的兵力恐怕难以抵抗齐军,不知道诸位有什么别的主意,都说出来吧。咱们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打退齐军的入侵。”戴偃有点不适应地跪坐在陛台上,大声地道。
春秋战国时期,凳子还没有出现,上至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都是跪坐的。所以说后世东方的那个岛国,跪坐榻榻米的习惯,其实是从中国继承过去的。
过了半晌,群臣还是你看我我看你,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一个应对之法的。
戴偃怒了,怒不可遏:“这偌大的朝堂之上,一百多个臣工,难道没有一个人是可以给寡人排忧解难的吗?既然如此,寡人还要你们有何用?!”
“君上息怒!”看到戴偃发怒的样子,宋国的臣子们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都不约而同地哗啦啦的跪在地上,以头致地,看都不敢看自己的国君。
“息怒?你们叫寡人如何息怒?!啊?你们一个个尸位素餐!寡人知道,你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有着自己的封地、采邑,此次齐军是打着帮助子罕复位的名义而来的,是不是谁当这个宋国的君上你们都不在乎?昂?!”
戴偃很快地就代入了自己作为宋君的角色,经过一个晚上的磨合,他已经跟原先的子偃融为了一体,不分你我,自然也继承了他的一些暴虐的脾气。
“齐国人来势汹汹,你们以为子罕上位了你们有什么好处吗?没有!尤其是拥立寡人为宋君的世族,子罕复位宋君,你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的!”
从记忆里搜寻出了一些人,戴偃把眼光放到了站在文臣一班最前面的一个中年男子的身上,冷声道:“唐鞅,你说。”
唐鞅现在是宋国的相邦,又是拥立他戴偃为宋君的得力干将,可以说没有唐鞅的鼎力支持,戴偃是无法这么轻松地赶走了子罕,自己坐了宋君的位置的。当然,戴偃也投桃报李,在继位之后封了唐鞅为相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被君上点名了,唐鞅自然是不能够置身事外的了,于是手持玉板出列,说道:“君上,我宋国已经十余年没经过大战了,此番齐军入侵,我国兵马是万万阻挡不住的。”
“那么依你之见,寡人该当如何是好?”戴偃不傻,已经猜到了唐鞅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但是还是阴沉着脸道。
“为今之计,只能跟齐国议和,定弥兵之盟。”唐鞅把脑袋深深地埋到了胸口。
“好!很好!”戴偃冷笑了一阵,又站起身来,扫视了下面不敢跟他对视的臣子们一眼,轻轻的说道:“不知道各位跟唐鞅一样,有议和的想法的有多少?都站出来吧。”
“臣同意相邦大人的见地。当此危急存亡之秋,万不能拼死抵抗齐军!请君上明鉴!”
“臣附议。”
“臣附议。”
……
整个朝堂之上,只有十分之一的臣子还没有站出来附议,这些人不是地位太低了,就是没什么话语权,或者是不想触这个霉头的。
戴偃气极了,不过倒是没有再继续动怒。因为他知道动怒发脾气也是没用的,这些大臣现在鸟都鸟他了。
对于这些尸位素餐的大臣来说,确实没必要将他这个即将倒台的君上服软。
宋国的制度还停留在春秋时期,采取封邑制度,把大量的人口和土地都分给了一些有功的臣子或者是宗亲,这样就极大地削弱了公族的权力,导致了国君没有了多大的权力,在战时才能征召那些封邑里面的家兵出去打仗,战斗力可想而知,而且对于他这个宋君一点都不感冒。
亲信太少了啊。戴偃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待在唐鞅背后的大臣忽然站出来了。
“君上,臣不敢苟同相邦大人议和的谏言。”这个长相敦厚的大臣高声道。
他的出现一下子让唐鞅还有他的追随者们黑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