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岁带着秦晓川在时间城里走了大概有两三个小时。这还是秦晓川自己掐着手指估算了一下，估计误差蛮大。他变成灵芝的时间太久了，脑袋有点僵化，有点儿摸不清正常人类的时间观念。

“这里是时间天池。”

“这里是时间天峭。”

“这里是光使学院……光使也是稀少物种。”饮岁抬手掀了掀帽子，目光自豪：“上一个百年，我已成功担任光使长。”就比晷司低一级！

“那为什么整个时间城，看起来只有你一个光使？”秦晓川有这个疑惑很久了。喂，饮岁，你先别这样自豪，你的小弟呢？

饮岁光使一声不吭拉下帽子：“新生的光使还不够格出现在城主面前。”是啊时间城主很喜欢用童工，谁让他一诞生就表现得非常的聪明伶俐呢。他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光使！

“来，我带你去看时间城的美景。”直接略过日晷，饮岁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看的。一堆重死人的磨盘而已，秦晓川离开时间城后，随便去一户平民家都能看得见。

饮岁光使带着秦晓川去了时间树。

晶莹剔透的时间树枝叶茂盛，每一片叶子，都是一轮表盘。喳喳鸣奏的时钟节奏，并不显得烦杂，反而让人心中感受到一种时光凝滞的平静。柔和的光线从时钟指针上散出，均匀地在地上铺下时序之影。

如果不是穿越，秦晓川大概一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盛景。

“这里是时间树，掠时使者离开时间城，在人间拾取不被人们珍惜的时间，最终缔造了这株古木。”饮岁光使认真地告诫秦晓川：“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浪费光阴的人，永不会被光阴垂青。”哪怕你是出生在时间之外的紫芝之身，为人间祥瑞，不沾业火。

“我记住了。”秦晓川认真回答。这是忠告，他可是从小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大学之前从来不碰任何游戏，非常珍惜学习时间的好学生。当然大学之后浪了四年就不用提了。

饮岁光使很欣慰。兄长就是兄长，这是多好的少年人。

“这是千云阶。”

时间树再往外，一片连绵之云海组成通往人间的阶梯。时间城看起来像是建造在高高的山上，其实和苦境并不在一处空间。这里是人间时序之缔造点，是时间的归途。时间城的人哪怕只是最小的掠时者，也是超脱三界之外的时间秩序维护者，可惜秦晓川机缘不在这里，时间城主一平底锅就要将人赶下山。

“你走之后，如果遇到问题就在心里大喊我的名字。”

饮岁的表情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样我就能听到，可以向城主申请过去帮忙。”他很不好意思地压低了帽檐，不让秦晓川看到脸上的表情。

“好。”秦晓川作风干脆地一口答应。外援什么的，越多越好啊。一想到接下来就要真正前往苦境，这会儿他都感觉有点紧张。苦境现在是什么时期，他能见到怎样的熟人，能不能过上大口喝酒大刀杀人的痛快生活，这是被种在花盆里之前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他虽然看过剧，但演出来的东西，毕竟有些失真。比如秦晓川就搞不清苦境一大堆高来高去的先天人站在空旷无垠的山峰上，要去哪儿上厕所这样深奥的问题。

“我不知道城主给你准备了什么，所以另外备下了一些东西。”饮岁从身后拎出一个包裹：“变成人之后，就要有人的样子。你是灵芝，要是被看出破绽，会被吃掉的。”这也是忠告。

这时候秦晓川对自身了解不深，并没有把这句话当成一回事。当人都当了二十几年，这要是会露破绽，他不如再找个花盆把自己种进去吧！

“向前走出千云阶，可以到达苦境，地点应该是殊离山。”饮岁光使顿了顿：“也许我可以送你一程。听说城主将你带回来的时候，有人留下一件信物。你在苦境，可能还有亲人。”

秦晓川有点意外，想想也能理解，苦境又没禁止动物成精，灵芝那么多，偶尔有几个开了灵智化形成妖，也很正常。所以当初将他托付去时间城的，是另外一颗灵芝精吗？

“算了。殊离山距离南武林有多远？”秦晓川选择告别过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苦境苦境，完全不想和正常的灵芝精去刷好感。

“很远。”饮岁光使抬手压帽子：“你要去找最光阴？”日晷少年尊贵之子最光阴失踪的地点就在南武林。

“我想顺路去看看。”秦晓川承认。剧情人物没几个能够一生顺遂的，既然承了时间城的情，多少还是干点活吧，“怕他遇到危险。”

“人在江湖，总免不了会有危险。日晷并无反应，他应该没事。”饮岁光使很不情愿地思考，这算是兄弟情深吗，他养了这么长时间的小灵芝一转身就开始惦记别人，“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可以将你送到南武林附近。”只此一次，以后自己用脚走。

不过这样一来，约定等在殊离山下的女子不就错过……饮岁光使很快就没去在意这个问题。在饮岁眼中，秦晓川就是时间城生人，和苦境没什么关系。平时无聊养一盆灵芝怎么了，盆栽不算自家人也是自家的东西啊。

翡冷翠花园。坐着喝茶的时间城主目光一闪，视线像是穿透空间，看见千云阶前发生的一切。

云海往下，殊离山顶，有一名手持梅花伞的女子静静等在时间城下。她身着黑衣，衣襟衣摆绣有极为华丽的牡丹，白纸伞上绘有红梅朵朵，随着光线之变化，映出天空云影飘移。

“为什么还不出现？”凛若梅轻声低语。她只知道被带去这处特殊地域的小紫芝已经化为人形，当年并没有见过附在灵芝中意识体。只是既然父亲不惜伤体选择在那万年紫芝上留下一道丹元，融合丹元之后的小灵芝便该是她的家人。作为长姐，凛若梅认为自己应该对那小灵芝的人生负有一份责任。

在这个时候，秦晓川已经被饮岁光使手一挥，丢去了南武林边境。他不知道自己其实早在变成灵芝的时候就得到了一份难得的机缘，而机缘同时也意味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秦晓川只知道身为独生子的自己穿越后好像是多了一个弟弟，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姐。他一不小心就兄弟姐妹已齐全，名下应该还有两位老爹，未来一定能够拥有一个庞大的家庭，在这孤独的武林，真是可喜可贺。

苦境。

山林浓密，夕阳斜照。秦晓川被饮岁光使从时间城直接送去了一片山林里，据说这是最光阴单方面掐断联系之后的最后一站，后来那小子孤身一人就勇闯了南武林。

饮岁光使最后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耳边：我不要江边水我要江心水不喜欢井水的苦涩要泉水的甘冽河水有时候会比较脏就不用带回了如果有洁净的雨水雪水那更好啊……

停停停停停！秦晓川很想一巴掌掐死苍蝇抽出肠子绕着脖子打个结然后嗯，世界清净了。

再抬头，他已经离开了时间城。

鸟鸣声、风声、小兽擦过草丛的声音，树叶哗啦啦被风吹响，落花掉在地上，发出沙沙的悲泣声，还有很远的地方轰隆隆的流水，像是有瀑布。

秦晓川的耳边一刹那消失了时鸣喳喳，被各种蜂拥而来的稀奇古怪声音堵塞了大脑，险些吐了出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竟然能在瞬间接收到那么多种声音，还能一一分辨，就是头晕耳鸣，差点栽在一坨鸟粪上。

“我的天……”秦晓川扶住了身边的树。他的手刚刚接触到树皮，脑海中已经绘出所感受到的每一条树皮褶皱，一丝细微的动静由五指传来。秦晓川立刻反应过来，是这棵树中有蛀虫。

他是啄木鸟吗这！

灵芝还有这功能？格外敏锐的五感，甚至能在一瞬间捕捉到风的痕迹尽管那只是无形气流拂过树叶划过衣衫掠过脸颊所绘出的痕迹，秦晓川整个脑袋瓜都木了。

他一张嘴，一口清水从咽喉里被吐到了大树底下。

还好，快速运转的大脑很快适应了新的环境，五官自动开启屏蔽功能，四周像素骤然降低……秦晓川抬手揉揉眼睛，终于能正常地去感受身边的世界了。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有一条被落叶覆盖的小路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树底下长了两颗蘑菇，看起来是刚刚长出来的，就长在秦晓川吐口水的地方。

“算了先看看包裹里有什么。”秦晓川看稀奇地看着那两个还在嗖嗖嗖变大的蘑菇，砸砸嘴没感觉自己口水有什么特殊，摆出一张沉思的脸，抬手取下肩膀上的两个包裹。

先打开时间城主赠送的新手物品：上好的灰缎包裹，里面放着一双很厚实鞋，一双布袜，一套白色内衣，一件紫色的武士衫，一条发带，一个木簪。

新手装备get，然而不加属性……

秦晓川叹气，虽然他确实很需要衣服，但能不能给点神兵利器？这就是养子不如亲儿子的真实事例吗？然后他比较乐观地打开饮岁光使赠送的临别包裹，上好的蓝棉布包裹，里面放着一双鞋，一双袜，一套里衣，一件蓝色的长衣，一条发带，一个银簪。

“……”

饮岁老爹你们俩要不要这么默契！好吧，朝好的方面想，至少他现在拥有了两套衣物，还能偶尔一洗一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