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头鹰偷偷从附近草丛里探出头。这处距离定禅天还不算太远的山坡上,伫立着两道气度不凡的身影。其中一名白衣紫发,袖中双手漆黑,眼如星子清冷,可不就是封剑主叹希奇。
另外一个人,身形修长面容枯白,虽然五官清隽,但眉宇似有病容。这个人一身黑白浅淡如墨影,头顶发冠是类似笔砚的样式,发色黑中带白,看不出具体多大年纪,却是曾经关注过秦晓川的冷峰残月的主人,文武冠冕寂寞候!
两人一照面,各自有忖度。
寂寞候点一点头,轻咳数声,与站在岔路上方的封剑主擦肩而过。
叹希奇回到自己的居住地点。这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所有零碎都已经被归整完毕。
秦晓川一身白袍飘飘,站在悬崖下方,两手背在身后,仰头做深思状。
“嗯……”
叹希奇本能察觉不对劲。再一看酒池剑泉,山崖好似窄了一点,原本泉水涌出之处被黑剑插个正着,潺潺清洌正从剑柄处往外流泻。讲真话,下方酒池的清澈程度也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澄白透亮。
封剑主眼神一眯,就见白袍人缓缓回头。
“你回来了。”秦晓川无限惆怅忧伤。他最后和独鬼流硬p一场,鬼刃夕痕下手极狠成功脱身,只留他一人在这里维修善后。
他这是装会儿逼,不敢扭头,生怕露馅……
叹希奇心道,你又有什么底气能认为这样大的改变,居然不会露馅!
剑,插反了。
“哈。”封剑主不动声色,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吟冷笑。
秦晓川心道不妙。就见叹希奇突然扬袖,那勉强黏合起两面崖壁的黑剑发出一声愉快的清鸣,拔空而起!
哗啦一声,崖壁外层岩石如门户洞开,轰地重新变成两片坠入下方酒池,再度砸起一丈水花。
噗。
泉眼吐了个泡泡,沿着新的崖壁流成一条死蛇。秦晓川掉头往后跑。铮!盘空而起的黑剑如长了眼,唰地掠光,笔直由上坠下,带着一往无前的架势恶狠狠挡住此人去路。
黑剑没有妖剑那么灵动,但一手铸造它的主人多少能感觉出一丝什么,比如这一刻成功坑到创造者的那种洋溢了整个剑芒的愉悦和激动……这到底是谁家的!
“麦动手啊我可以解释……”
“吾,等你的解释。”
叹希奇无喜无怒,目光深邃一如夜空中环绕天地的星河。
秦晓川从袖子里取出了沾血冰蛾。
蛾子小名朴实,外表也很质朴,乍一看绝不似太过出名的兵器。名剑铸手金子陵所铸造的剑,很少有太过华丽的外貌,而内在却绝对是再华丽也不过。有封剑主之实名的叹希奇自然独具慧眼。
秦晓川努力严肃:“名剑铸手的沾血冰蛾,战利品,素质过硬!”
这个名字不陌生,铸界流传已久的千年神话。
“然后?”
“之前毁了你的剑。”
秦晓川讪笑,“这不是想找一柄更好的赔给你么。”
确实是能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前因后果一推测就知道。
叹希奇目光静静注视他的脸。这人态度改变不要太明显,是与妖心回归本体完整有关系么?
“送你的!”
地方毁了还可以重建,绝世的剑若是没了,可再难寻见。封剑主日后吃亏就吃亏在兵器上,那可是赫赫有名天知道为什么那么利的圣剑神器!
“吾不需要。”
叹希奇态度一如往昔。
“蛾子很好用的。”秦晓川大着胆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哄人,“我不骗你!”
单看外貌,真说不清时光永远凝固在少年模样的封剑主与永垂不朽的妖精秦三到底谁更老、谁更小。
但从身高来看……还是不要比了。黑剑骤然闪过一道光芒,无形之风直接削来,在风中削落秦晓川肩膀一缕白发。
风未止,黑剑被迫而动,似也察觉气机不对,立即怂了!
雪白发丝从风中飘落,被白袍袖口一扫,接在秦晓川掌心里。
叹希奇表情不动:
“究竟是谁给了你这般底气,让你敢与吾这般说话?”
天地无声!
秦晓川抬起头。他下意识握了握拳,白发化做菌丝而消失,一时很想说可不就是你吗?
“反正剑在这里。”
沾血冰蛾在阳光下随手划过一道冰冷弧度,紧接着斜插入土。
“我送给你了!”
不想再辩地一扬袖,秦晓川大步向前走,与封剑主错肩而过。黑剑微微颤动,自动自发化为一道乌光跟了上去。
这一去就又是很久很久不会再来。
封剑主独自站立了一会儿,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将早已不是实体的半边漆黑手掌放在剑柄上方。
“也罢。”叹希奇终究道。
日落月升。
夜色来袭!
猫头鹰在黑暗里急急而飞,几乎化为一道矫健的虚影。
而更前方,御风而行的白袍白发男子宛如一朵被流风所推荡的云,用最省力的方式驾驭最快的速度。也许苦境是一个球。但这个球也绝对要比秦晓川前世的记忆中那只大了不止一轮。
时间与速度赛跑,无形中逐渐拉长,以风一般的速度前进了数十个时辰,而天色赫然还陷入在黑暗中。
秦晓川不偏不倚,刚刚好在清晨来临的时候赶到了寒食草堂。附近村子里的鸡刚刚叫了第一声。
一直点着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里焦虑得怎么都睡不着的舒石公哀声叹气,吹息灯火,就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
“是谁?这么晚是想做啥!”
一开门就看到站在外面毫无形象地揉着眼睛的秦晓川,一脸困的要死的倦怠感:“我这没有太晚吧?”天都才刚刚亮!
“你你你,你说呢!”
舒石公心头一跳,吹胡子瞪眼连忙左右看,再赶紧将人引进屋内,“再不来,吾就去找忆秋年将所有计划和盘托出!唉呀唉呀,你真是大麻烦!”
如果不是为了鬼隐,一心惦记着和水水的水婆一同退隐过逍遥日子,舒石公怎么都不可能答应在这里等待秦晓川。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封灵岛那场争斗,被封印的鬼隐一方仍然没有放弃夺取留在舒石公众兄弟手中的半张机缘图,一生最怕麻烦的舒石公怎么都不会再和秦晓川这个麻烦精再说一句话!
“来搞事。”秦晓川一挥手。
舒石公:“你住嘴。”
“又没人在,怕什么!”
“隔墙有耳!”舒石公谨慎异常,手中掐诀,术法隔绝空间,继续唉声叹气,“上当上当。吾已按照你的说法去知会了忆秋年,接下来再怎样做?”越想越觉得心里忐忑,“吾先警告你,不准将吾那水婆牵扯在内!”
“我知道。”秦晓川摊开手,“这事还是要忆秋年配合。”
“啥!”
舒石公反应激烈,做了亏心事一般跳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真的能够瞒过剑痞那人吧?”
秦晓川在别人的事情上倒是不糊涂,很理智,放在自己身上总是出乱子,“喂,说好的,你要是退缩我就去打你老婆的主意啊!”骗鬼隐出面绑架珠婆婆再让哭唧唧的舒石公被迫入伙也很赞。
“你你你!”舒石公抬手指。
“所以究竟是要剑痞帮什么?”这两人凑一起装神秘已经装半天,门口外面的人摸着胡子等得已经想叹气。这声音很熟悉,悠然悠然,一如天际晃悠的白云,“舒石公,你可以再说大声点。”
术法只针对屋外,对一开始就在屋子里的人没效果啊!
秦晓川:“刚刚就想跟你说,人我已经邀来了。”
舒石公一脸僵直地转过脸。
“哟。”
已经完全恢复,又是洒洒脱脱的一个人,剑痞忆秋年抖抖袖子,站在已经冷掉的灯烛旁边:“你之前趁吾受伤,偷偷想拿机缘图的事情吾已经知道,还有什么是需要隐瞒剑痞的吗?”
“忆秋年啊你听吾讲……”舒石公赶紧解释,生怕自己的行为会造成兄弟失情。
“事情是这样的。”秦晓川半途接过话题,“我有拜托舒石公前辈一件事。”
“嗯。”忆秋年抚胡须,“事关机缘图?”
“是杀鬼隐。”舒石公道。
秦晓川点头,“应该是说,要怎么真正杀死谁都不信且很会化身的麻烦精。”
“有意思。”这描述针对鬼隐还算有点恰当。
熹微晨光从窗外照射入,忆秋年朝旁边一让:“那介意吾再加入一个人吗?”
这就不小心露出了站在更里面黑暗中的欲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