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记得秦晓川是个和尚，毫无疑问，一定就是一页书！从九峰莲到中原，被一页书亲口承认过的徒弟有几个，还活着的却不多。秦晓川和已经圆寂的灵心异佛同列第一列，一度很是受到关注。

后来法号持莲净业的家伙天南地北地浪荡去了，一个人偷偷地还了俗。在幽灵马车第一眼见到后，梵天就已认出秦晓川昔日身份。

瞒者瞒不识。

一莲托生升天之前是有示意秦晓川还俗，但是佛门那边，其实并没有给予承认。不过，就是真的还了俗，他也还是要跑。

梵天一片拳拳爱徒之心，正在后方提着拂尘一路急追。一页书眼一抬，就知道秦晓川会有什么动作。矗天壁欲界中原还在双方混战的时候，这两人脱战的时机基本上是前后脚，一页书还稍微快一点。秦晓川刚刚跑，就在半路被书大给拦截住。他马上转身跟个兔子似的往后窜，然而后方诗号已经传来。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

天命如此，你是要逃往哪里去？

“破甲尖峰七旋指”

上大招了喂。

秦晓川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挺剑相抗。他手中的剑还不敢彻底出鞘，生怕一出鞘，就会迎来一场暴风骤雨。如果是别人敢这么一路紧逼，他掉头就去揍回来，然而面对的却是一页书，让人天生就有点底气不足，大概是天敌。

一拂尘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抽了过来。

这招式和喊出来的内容对不上啊！这就是永远不要低估一页书的智慧。

从天而降的拂尘如有灵性，刹那千丝缠住连鞘黑剑，后方空荡荡唯有风声盈耳不见人影。秦晓川心道不好，后方肩头已被人按上一只手，一股浩然佛气即刻冲入体内，刹那扫荡充盈经脉的几丝邪异妖氛！

“嗯……”耳后赫然已是梵天一页书充满疑惑的声音。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股浩然之力已探到秦晓川胸前八根佛骨，倏忽如潮水般向后收回。

只差一点点，佛骨后方那粒已被妖力充盈的舍利，就会在这种刺激下伺机反扑。自从大部分妖力将舍利化为一颗妖丹之后，妖剑就被秦晓川设法炼制成一柄匕首，这时候绑在袖中蠢蠢欲动，非常想冲后面扎一刀。

淡定点，冲动是魔鬼。

还没等秦晓川脊背生出一点寒意，眼前人影一晃，显出梵天一页书肃然正容的脸：“你之修为，决不可落下！”

秦晓川：“……”他根基扎实着呢。前不久还被没山给吐出来，证明罪孽不重，不至于会走到自身分裂入魔的那一步。

“这几日，吾会在云渡山等你。”

拂尘重新挂回臂弯，梵天一页书在了解到秦晓川体内妖气并未占据上风之后，考虑这人之行径也是另类的在为中原着想，终于并未说些什么，不过态度坚决，大有你不来后果自负之含义。

“我会去。”秦晓川道。

死刑变死缓，总归是为了他着想。虽然到了云渡山一定会被抓着背佛经，他感觉嘴里有点苦，但不管怎样不能辜负别人一番好意。

“嗯！”梵天满意了，也便不再多做要求，最后看过来一眼，化为光影凌空离开。

秦晓川感觉心里更苦了……佛经啊，他还记得哪几本？当场背诵梵海修罗印要诀可不可以？都是佛门的东西，求能蒙混过关！

马蹄声急。

黑色车篷骷颅马，幽灵马车从侧面而来，趁秦晓川人还没走，刹那挡住前方去路。这是你不上车，就绝不让人走。

一页书刚刚离去。

素还真又来拦路！好好好，这就去问大佬借几本经书临阵突击预防考试。秦晓川人影一晃进入车篷，发现这一次驾车的人是沉默寡言的冷剑白狐。

幽灵马车绝尘而去，目的地果然正是云尘。

云尘。山崖之间，云气飘渺。

这里灵气充沛，又少武林杂事，是一处很适合休息的地点。马车停在山崖下方，秦晓川自己拾级而上。

此时云尘里已经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仍旧做素还真打扮的定风愁，另外一个却是老神在在的屈世途。

屈世途还是第一次来到云尘，还以为这是定风愁自己的地方，正在心情放松悠哉喝茶：“嗯，你也来了。坐，这壶茶刚刚泡好，正是时候品尝！”

石桌旁边摆放了三把椅子。定风愁揭下面具，坐了一把。屈世途殷勤泡茶，坐了一把。秦晓川想了想，没坐。

“解药。”他扬手丢出一个瓶子，里面是山泉水加上一滴他的血。

定风愁接过瓶子并未犹豫，仰头将其中液体一饮而尽。如果说最开始是有毒药威胁加上两人其实有共同目标对付策谋略，那么后来他答应充作诱饵参与波旬一战，则是与真正的素还真达成了条件。

“剑君受伤颇重，留话要与你重新一战。”定风愁道：“吾不怪你，所以，吾将他引去了四海第一家。”相反而言，他还得感谢秦晓川，在一件事情上。

实际上针对策谋略的计划成功后，四海第一家已恢复营业，属于秦三名下的客栈几人包括棺材店老板在内已重新回到同福镇。近期内人手不足，他还打算招聘一个佟掌柜外加莫小贝，顺便再便帮刀剑无名改个名字叫做白展堂。

“当时吾就觉得不对。”屈世途道：“真是好险。若非后来杂细郎出现，无意中替欲界消除了一丝怀疑，恐怕波旬没那么容易会出现。”他还特意拜托了四海第一家众人前往救场，万一波旬不出现，好歹也要在当时设法将欲界与正道之间战力差距弭平，以免损失太过严重。

定风愁抬头看了一眼秦晓川。

秦晓川摇了摇头，证明杂细郎的及时出现不是出自自己的手。他是知道杂细郎麦十细其实是欲界那边投诚过来的叛徒，会知道宿香十分正常。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宿香已被秘密送往欲界，对外应该不会引起太大反应。

如果当时再有一段时间缓冲，让欲界能有探究的余地，说不定波旬会反过来将他们一军。但恰恰是杂细郎到来太过突兀，两方都来不及思考太多，反倒给人一种错觉，是中原一方确实中计了。

秦晓川看向定风愁。

这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定风愁临时做出的安排。那么，难道会是素还真？

“若无秦三你那一剑，以欲界不见兔子不撒鹰之个性，若是再增加一丝怀疑，计划也不会如此顺利进行。”屈世途一边喝茶一边道：“幸好这回主持之人是定风愁，若换成是素还真，啧啧，此时秦三你要糟。”素还真很小心眼的，事后一定会帮助剑君来报复，快逃快逃。

“嗯。”背后有一个声音道：“原来在屈军师心目中，素某竟是此等形象，好友……”

一阵风送来莲香。

屈世途手中茶杯吧嗒一声碎在地上。

他僵硬地回过头，就看到一名白发人自己推着轮椅慢慢地过来：“素……素……素……”这这这，这里不是定风愁的家吗，为什么会有一个大boss突然出现！不行，他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心跳要加速！

“屈世途昏过去了。”定风愁道。

堂堂天策真龙一代军师，当年引灵山血案的策划者，惊见旧日好友出现在自己身后，居然吓得当场昏阙。屈世途向后一头栽在了茶盘上，估计要将后脑勺砸出一个包。

素还真：“哈。”他白发散在肩头，仍旧坐在轮椅上，一身白衣浅浅绣着莲花纹路，“如果当时真正是素某出面，吾会认为先确定欲界对中原之危害性，再进行应对！”矗天壁下血流成河，欲界信众有很大一批人曾经也只是平民百姓。如果不是被秦晓川将了一君，素还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同意斩尽杀绝之举动。

“我不认同。”秦晓川道。

素还真心中有气。

秦晓川能够理解，但是他看过剧情，知道欲界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时候还好，最难忘是波旬步出星云河，在武林造成如何惨绝人寰之杀劫，尸骨重重堆砌王座，葬之不尽，血染长河！

“我不认同你的看法。”所以，他会在暗中提前建立魔吞不动城。

“素某也并未认同你之举措！”

少量牺牲以救万民听起来很好，但既然你愿意救下花姬，考虑过其他被迫牺牲之人心情了吗？

秦晓川向前走了一步。

定风愁从桌边站起身来：

“事情既然已经结束，便莫提往事。素还真，你伤势复原了？”

这里还有外人在，不适合吵架。

“多谢关心，还需一段时日。”素某还有一口气在，并未有被气得伤势加重，放心放心。

轮椅来到桌边，素还真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放在桌面上。定风愁目光复杂，在拿起那卷纸的时候回忆以往。在这个时候，原属于悦兰芳的意识才真正承认自己有一丝后悔。

“对不起。”定风愁终于说出他一直以来很想说的一句话：“以及，谢谢你。”

多谢你仍然愿意再给吾一次道歉的机会。也多谢上天仍旧愿意给予自己一次弥补悔过的机会。定风愁看了一眼秦晓川，动了动唇，感慨一笑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有事？”秦晓川问。

定风愁道：“这些时日，吾会留在四海第一家。若有机缘，定要再请秦兄喝茶！”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秦晓川此时大部分精神都放在素还真的身上，闻言只是点点头：“好。”

去过云渡山之后再来找你，求合作，求帮忙。

“吾告辞了。”定风愁面向素还真拱拱手，转身离开云尘。于是一瞬间在场只剩下坐在轮椅上的素贤人，和站在旁边思考到底忘记了什么的秦某人。

素还真终于转过身面向秦晓川，面向这次邀约中最费心神的一个人物，慢慢松开推动轮椅的手：“愿意先陪吾走走吗？”不动用幽灵马车，怕这人来都不肯来啊。

讲真话。在这个时候，秦晓川如果狠下心来一剑过去，没准能就此干掉素还真。

大不了他会和很多人关系决裂，但长远来看，利大于弊也未尝不可能。

秦晓川低头看了看自己拿剑的手，选择走过去推动轮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风采铃很想你。”

在中原的另外一边，黑市最接近夜摩市所在之地秘密的驻点内。

已经收到了波旬被关星云河的消息，但是左等右等还是没有等到人过来，铁笛公干脆已绝望。他抬手戴上斗笠，将冰凉铁笛握在掌心，面向自己身边最忠诚的下属，慢慢道：“开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