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匣求禅双手合十,慢慢隔江行了一礼。
两人没打起来。
秦晓川不解,松手放开剑柄。破匣求禅转身毫不犹豫离开。他琢磨了一会儿,搞不清这大师到底是什么意思。
能不打当然是不打的好,虽然说真打起来拼根基拼剑术,鹿死谁手还未知。
转身秦晓川就去了步云崖,找剑痞前辈说事情。
“所以你的打算,是以‘观向未来之眼’照出通往地狱与人间夹缝没山之连接点,再以佛门秘宝打开一条光明之路,接引魔魇大军。”
忆秋年评估风险,摸摸胡子:“难点仍然有二,如何在这个过程中困住整个魔魇,以及怎样确保能够打开这条路。”
“前者仍然要依靠天网,后者我有双重准备。”
秦晓川站在步云崖上,看天外云舒云展:“再不济,我也会设法保住花姬之性命,让沙舟一字师放手施为!”
真不行,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
不就是一大堆僵尸骨头么,谁怕谁啊这是!
“你只要记得,事关苍生,因果难背。天网就是沙舟一字师有请屈世途帮忙所寻找的那几项物品之一吗?”
忆秋年看向秦晓川的目光通透而温和,没打算阻止他行动。有些事虽然会冒着一些风险,但能救一人性命也是值得。倒是剑痞一直以为身染佛门气息的秦晓川是佛家弟子,此时看这种种执念,却又一丁点也不像了。
“对。”
秦晓川道:“一字师之行为,我不插手。”
“也罢。”忆秋年沉思:“你所说那位鹿苑来者中止行动,像是背后有人帮你,会不会是……”素还真?
秦晓川:“不是。”素还真没那么万能吧,能足不出户就搞清楚鹿苑和他之间的瓜葛。清香白莲又没看过剧本!
“那吾就想不出来了。”总不会是忙的要死的沙舟一字师,忆秋年继续抚摸胡须:“不妨暂且观望。你又不是打算不还。”
佛顶冥塔终归是死物。
秦晓川也没打算把里面的武学全部学全,把其中最重要的部分记下来再奉还,且他又不是偷盗这东西的元凶。身为一不小心就学了其他门派绝学的善良和尚,鹿苑之主是那么一位慈悲高人,总归不会让他废功判死,顶多抓过来唠叨几句。
“忆兄,你那边有消息么?”
“不算多。吾去了一趟波涛海。”
剑痞这进度够快,都已经找人要开启魔剑道皇陵的线索,并且下海摸钥匙了。
“哎。”忆秋年叹气:“风之痕放不下诛天之死,却又顾虑太多,当断不断。作为老友,总是要帮人下定决心。”所以剑痞打算送风之痕一份大礼,找魔剑道索要皇陵的钥匙,去亲眼看一看诛天尸体,找一找真凶的痕迹。
秦晓川:“魔剑道?”
忆秋年:“被你说中了。”
有问题的果然是魔剑道。魔剑道左护法已死,右护法神情躲闪,且又有夜叉鬼异端神两大鬼神将似是由术法形成。让忆秋年自己判断,也觉得那暗中操纵魔魇之人躲在魔剑道的可能性比较大。
“之前你提到过邪能境,吾不知你从何处听说过这个名字。上古邪能境隐匿已久,吾与舒老至今也只与其中一人交过手。”
忆秋年看向秦晓川。
秦晓川快要把这茬给忘掉,好容易勉强想起来,貌似是之前孤迹苍狼死的时候,自己编的瞎话。
“哦。”
秦晓川道:“妖刀界与魔剑道联合之后,妖后也脱不了干系。这番论断,且先看看,不用知会那边。”
“吾也是这样想的。”
忆秋年认同:“待吾进入乾坤陵一探诛天尸体,再将这些事告诉风之痕。”魔剑道的事其实也算是风之痕等人的家务事,朋友义务查明真相呼,就不该再插手了。不过,乾坤陵啊……
秦晓川提示:“你小心。”
忆秋年颔首:“吾知。”
波涛海的地形已足够限制剑痞的速度,一群蒙面杀手想困束住忆秋年但仍然未能够。乾坤陵里也许还有更险恶的机关,但剑痞无所畏惧。没有因为洛子商的死而耗费大量功体步入死关,世上又有谁能让剑痞忆秋年真正陷入死地?
一封飞书凌空而来。
是四海第一家送来的消息,说是混淆视听有所成就。昨天半夜有个长着铁翅膀的凶悍大猴持械威胁店小二,被冷醉截住后逃往后院柴房被抓……后院柴房,那好像是刀剑无名圈定的地盘。
钢翼飞猿,可真是倒霉。
秦晓川并没有急着回去四海第一家。天色已晚,月色渐明。他中途拐了拐,又跑去天坛附近坐下,从袖子里摸出一管竹箫,研究了半个时辰,一不小心吹出一个凄厉的破音。
这一声吓得结界内石脑从睡梦中惊醒,一迭声四处撒花瓣:“怎样了?敌袭吗?剑仔,这是怎样了怎样了?”
妖剑假装自己是死物,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哎。
以前对着箫是吹不响,如今是一不小心把不结实的竹管给吹裂了。月色之下,秦晓川先是目瞪口呆,把竹管往后一扔,掩饰道:“破箫。”
下次还是试试弹个琴。想在月下抒发一下情感,咋这么难呢!
天坛周边气氛静谧。确认这里安全之后,秦晓川再坐了一会儿,才动身去往另外一个方向。
寒月江下游,月色映照江面波光粼粼。
与风之痕一战之后,借剑伤假死隐遁的独孤遗恨就隐居在这附近,一处被树林环绕的空地内,每日驾驶小船去江面看看日出日落,捕个鱼。打算再过几天,如果确实再无人找来的话,他就在空地里建起一栋木屋,正式退出武林。
夜深之时,靠坐在树根处闭目休息的独孤遗恨缓缓睁开眼,直起身抚摸身旁独孤剑。在背对月光的方向,隐隐绰绰间似乎站着一个影子。影子的白发在月下飞扬起,白袍一尘不染,彷如从世外而来。
秦晓川道:“策谋略让我来找你。”
独孤遗恨起身拿剑的时候,已经认出月下来人,此时微微一惊,继而目光波澜不显:“原来是你。”
我从未想过,第一个找来这里的人会是你;也从未想过,被那人差遣而来的杀手中,竟会是看上去最不可能的人,是你。
月色幽幽。
风吹江浪不休。但在两人耳边,随着对峙之势形成,所有声音皆沉静了下去,唯有彼此呼吸声,以及黑色沉剑出鞘半寸的摩擦声。
“你伤势未愈,我让你一只手。”秦晓川剑已在手:“朋友,你还能拿起剑吗?”
两人初识是在孤舟江心,一场斗剑拟定一人船客之身份,又随着忘千岁意外漂流而分开。
独孤遗恨已试过了风之痕的剑,却从未试出秦晓川的深浅。他一言不发,只是将独孤剑交由左手,右手五指拢住剑柄。对秦晓川而言让一只手,便是让了半分剑法。他只有一柄剑,却从未放弃过双手剑法。五行之道相辅相成,也非常适合一左一右双手剑的应用。
此时说要让,那就是真的让,不会半途使诈。
刹那月下波光!秦晓川屈指一弹,黑剑铮然出鞘,在半空月色下幻成一道能吞噬月光的影子。
独孤遗恨拔剑出鞘,独步九诀一收一转,是用之以柔克刚。
就见黑暗之中,两道身影相互交错。秦晓川一手始终背在身后,仅以右手点指操纵黑剑。独孤遗恨剑如点点寒星,独步九绝另外之逆、破、挑、扣运使自如。招来招往,剑风咻咻,却无声无息没有半点碰撞之声。每当招式用老,两人皆不约而同相继变招,力图在破招与递招间寻找克敌之一线破绽!
但如果秦晓川左手能再运一剑,黑剑守,指剑攻,独孤遗恨必然不能再如此时这般挥洒自如。
两人脚步纵横交错,将空地扫出一片尘埃,尘土仅仅在五尺见方的距离内呈现。剑长三尺三,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两名剑者上演险之又险的短兵相间。黑剑时而距离独孤遗恨发间不足一寸,而独孤剑锋则毫不留情没入秦晓川的眉心之间。
一片落叶从空中平缓而坠。
在距离月下交错的影子大约三寸之外,叶片骤然一抖,被剑风撕裂成碎片!风被约束在双剑之间,气流则汇聚成险恶的气旋,直到风亦成剑,而剑速已逼近风之极限。
叮!双剑之中终于出现了第一次碰撞交击。不知何时,仅以手指腾跃运剑的秦晓川右手五指扣紧,一手背在身后不动,已真真切切握住了黑剑剑柄。以切应格,以抽御提,以变中之变来对抗扣、抡、破、扫!独孤遗恨的独步九诀全部来自于最为简单的基础剑术,而秦晓川的应对之法又何尝不是经历过封剑塔千余场战斗之锤炼。
第一声剑吟撞击声之后,现场已再看不见两人身影,唯有一道道剑芒交错将一轮辉月切割成无数刺目之碎片,叮叮之声宛如剑下河流,江水撞击着岸边暖石。
以快打快!
在激烈的剑风所带来的惯性和张力下,这种拼剑停不下来,也极为考验反应速度与准确性。一招失误便是利刃临身。黑暗之中,黑色的剑在风里时隐时现,与独孤剑之光泽时而融合如风抚波光,时而对抗若孤月横江!
但片刻之后,独孤遗恨却感觉自己的手腕一次比一次沉重。他豁然抬眼,只看见对面白发人目光沉静,越显犀利。不是独孤遗恨的手腕沉重,而是对面秦晓川劈落的剑锋一次比一次力道更沉。单指运剑轻灵,单手握剑则用力;排除另一手之干扰,单一的运剑方法更加专注能将单一的剑之功效发挥到极致!
当初铸造黑剑时曾融入的息壤,本就彰显了极为沉重的土行之力。黑剑如影,慢慢带动节奏,一次更比一次沉重的力量凶悍沉猛地搅动了四周无形之风,迫使独孤剑诀不得不跟随行动。这快到不及眨眼的力量与速度之对拼,恍惚又让独孤遗恨回到了寒月江上,他面对风之痕时那一战。月下静谧,与喧闹的寒月江又有所不同。
这里只有两个人。
相同的则是剑下分生死!
一剑决然,血光飞现。独孤遗恨以险些身中一剑为代价,脱离了这种拼剑之速度,刹那逼近秦晓川。星月辉映,寒芒点点,宛如月下江面,千载寂寥。
但是叮地一声,独孤剑已被击飞出去,高高在月下抛离一道弧线。欺负伤患的秦晓川连半点汗都没有出,瞥一眼独孤遗恨胸前旧伤口又再度渗出的血迹,右手毫不犹豫向前一指。
在空中划过弧光的独孤剑铮然落地,斜插入土,兀自为那最后一击的沉重之力震颤嗡鸣!
而黑剑剑锋冰冷,则瞬间抵在了独孤遗恨的喉咙上。
此月,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