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风间树睡不着觉。翻转身子,眼睛朝向窗户。窗帘可能是在订造之初就没有买足长度,拉满了,也能从边上透出一些光亮,月光安静的洒在木质地板上。
下午从大学匆匆赶向涉谷的居酒屋,他的心中充满了因不明的兴奋导致的心不在焉。今天在工作中也少见的失误了,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充斥在全身的血液中流动,他的心思不在这方面了,新多出来的欲念直勾勾的挠着他的心。
这条路并非适合每个人,他也只是突发奇想,想通过脑海里领先这个时代的记忆作为火把进行探路而已。而也正因如此,失败的后果其实不大,但是他并不想失败。一点也不想。
因为严重的提早了睡觉时间,导致他完全睡不着,翻来覆去,满腹心事。
他摸索着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了联系人,上下滑动着,发现自己的同辈朋友除了长谷健白间葵之外,只剩下认识了一星期的桥本奈奈未。
颇为复杂的在她的名字上摩挲了一下。随后将手机扔到一旁。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向房门时,却听见背面朝上的手机传来声响。
他一怔,转头立马把手机翻面,发现已经拨通了桥本奈奈未的电话。
他的手指在挂断按钮上犹豫片刻,此时已经打出去了四秒,从手机内,传来了她疲惫的声音。
“喂?风间桑,有什么事吗?”
桥本奈奈未刚下班不久,准备去洗澡时发现手机在振动,居然是风间树主动打来的,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接起了电话。
风间树组织措辞,该如何解释自己这种无意中的行为。
但是,真的是无意的吗?
他的内心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疑问,随即淹没在他无意识的慌乱中。
“啊,就是睡不着觉,然后,有点想……”他断断续续的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接着说:“是想问问你过得怎么样。”
一秒,两秒,三秒……
“风间桑,喝醉了吗?”
她的轻笑,和语气中暗藏的并未怪罪的意思冲散了风间树的心里的尴尬。仿佛这次真的只是有意的问候而已,他这么安慰自己,然后说:
“过得还好吗?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没有,我都翻查过了,没有奇怪的地方,总之,多谢你的帮助了。”
“没有最好了。”他又躺回了床上,眼睛盯着半空,说:“工作找到了吗。”
“嗯,有在家附近的便利店当收银员,还有校内面包店的营业员,偶尔会有发传单和有偿模特,同学也会有通知。”
她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有气无力,风间树想象,她应该躺在沙发上,或是蹲坐在墙角,寂寞冷淡的白色灯光下,她望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和冰箱,她知道冰箱也是空空如也,甚至……
他摇了摇头,争取把这种想法甩出去,未免也太惨了。
但他接下来,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又说了几句无意义的话,就此无话可说,像是放了空响的烟花。
桥本奈奈未却是没有对这场谈话表示敷衍或者勉强的态度,风间树感到安心了,她继续说道:“你还在吗?”
风间树转攻为守,比起抛话题,果然他还是喜欢被动的等待别人搭理他。
他简短的回应道:
“嗯。”
“说起来,都还不知道你读的是什么专业的呢。”
“弹古典吉他。”
“诶?那未来也是朝这个发展的吗?”
其实他选这个,只是因为他弹了将近十三年的吉他,并且没精力练除了吉他和钢琴以外的其他乐器了,古典吉他在东艺大地位也尴尬,硬是最近不久才盖棺定论被东艺大塞进弦乐,被弦乐的学生吐槽难不成古典吉他还能加入管弦乐团不成。
“可能吧。也经常被学校指定去什么地方演出。”他接着问:“你呢?”
“室内设计,我……”
桥本奈奈未没说完就停下了,他好像从电话内听到叮叮当当稀里哗啦的声响。
随后传来手忙脚乱的整理和桥本奈奈未烦恼说着什么的声音,他有些说不出话,就只好等待着,猜应该是打翻了什么东西。
过了一小会儿,桥本奈奈未喘着气,没有想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的意思。
见风间树没问,她就重新开始了另一个话题:“那以后说不定能在电视上看到风间桑咯,比如音乐会的独奏之类的?”
间隔了这么远,他们才能通过手机这个媒介吐露真心一般的像正常朋友一样聊天,之前见了面就是拘谨的相亲对象。他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确实比以前自在多了。
想是这么想,但仍然是仔细斟酌着字词,说道:“或许吧……但是未来,你可能,能在其他舞台上见到我。”
“那就是我可以期待一下的意思吗?”
桥本奈奈未声音上扬,他好像看见了桥本奈奈未的笑容。
他一厢情愿的想,这是她把微笑的力量转化成语音传递给这个睡不着觉的年轻人。
“嗯,是的。”
但好像是这番对话透支了她的心情,又聊了一会儿,风间树发现之后就再也没有那么元气的声音了。
风间树突然很想邀请她来自己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演出。
啊,算了。
“诶,十点了,没事的话,我就要去休息了。”
风间树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一看,显示屏上显示通话时间23分钟。
他说道:“好的,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没关系的,反倒是我真的该感谢你。”
“嗯…遇到困难的话,可以来找我。”
“风间桑这句话说了好多遍了哦。”
他听出了她语气中调侃的意思。
风间树回想了一下,从初次见面到带着她做什么事,确实每次他都会说上一两句“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那就,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真心。”
此时无比沉默,风间树忽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会儿之后,她说:
“好的,谢谢。请保重身体。”
“你也是,再见。”
她安静的说完,风间树答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他手机放在一旁,躺在床上凝视半空。感觉自己像陷入了棉花糖般柔软的地方。
脑海里像是摆了几十台大型音响重复着着桥本奈奈未的告别。
他只觉得身体像是透明化一样感受不到存在,血液将这种疑似兴奋的情绪分散成几千份带向全身。
而那一边的桥本奈奈未,此时正握着手机发呆,地上有些狼藉一片,碎掉的玻璃和一小片水迹表面刚刚发生了什么。
思考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她面朝窗户,那里看得到东京的天空,她在想,以这种方式认识风间树,也算是奇妙吧。
黑沉的天空俯视着东京的夜景,单调的只剩下黑色的空中除了偶尔有飞机划过,仅剩下来几团被黑色渲染的看不分明的云团缓缓飘走,相互融合,不平处像是组成了一张人脸的轮廓。
她越看越觉得这张抽象的轮廓是风间树。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甩头,再看去才发现是自己看错了,云朵交叉过后便散开,在空中越发不起眼。
她急忙拉上窗帘,整理起了地上的碎片,整理完后脱光衣服进了浴室。
而风间树辗转反侧,越发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