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呈现蓝墨水色,但夕阳留存下来的余晖将目光所及的远方天空染了衣角般的小块红霞,街上人流涌动,远比平日拥挤的街头。
在最后一个月的最后一天,气氛在早晨就开始酝酿,到了此时的夜色降临,已经近乎热烈。
与无数人摩肩擦踵,风间树在这接近零度的气温中竟然感受到些出人意料的温度,一股暖流涌上,再分散向身体各处,抵御片刻后才消散,于是寒风也更加的寒冷,风间树想拉着围巾围住脑袋。
前几日所谓跨年一词便在网络上满天飞,几乎所有人都在兴冲冲的讨论在新年如何度过这一件事,但始终不会有新花样。
无非是信佛的去寺庙,信神道教去神社,信耶稣基督的去教堂,无神论者去街头看烟花,加之执喜欢的人的手一起倒数,绘马之类的乍一看浪漫看久了做多了也就平凡起来的事情。至少他提不起什么兴趣了,准备如同度过普通的节日一样。
但总不能不参与,不参与其实在家中也无事可干。他认为跨年其实无非是兴奋那一刻,时间从转变为的那一刻。世界,及自己的人生从此改变了似的。一种历史事件的参与者的感觉油然而生。
大概也只是因为这个罢了,届时再对着神龛和佛像诉说心愿,什么也没有的黑漆漆的夜空升起数量凄惨的烟火,看会儿后便突然抽空了力气似的失去所有兴趣。插袋回家,看着一无所有的家中才顿时想继续狂欢。霎时间一切都空落落。
风间树此行是奔向烤肉店与朋友闲谈并吃顿饭。也许跨年就要去他家的寺庙敲钟,或者去其他地方祈福并且祝自己来年一切顺利尽管他并不信这种事情。
走了许久,才发觉街上的人着实的多,情侣夫妻好像终于不在藏着掖着似的纷纷挽手出门,视若无睹的路过后,难免觉得奇怪起来,这种场面留下的刺激性印象让人无言。
并非没有动过邀请什么人一起的心思,只是所认识的人中合适的无非几个。谁都不太适合。风间树其实可并不迟钝,他明白很多事情,就像明白空气的作用。
于是他并不准备去贸然发出什么单独邀约,在一切陷入焦灼的时候桥本奈奈未与白石麻衣近乎同一时间告知他新年那天不出意外是和朋友一起度过……
风间树不免想起,她们所说的朋友是不是也包含着对方,是的话可就有种诡异的纠缠感了。
这样到也好。
他想起这件事不免还是有些感到庆幸的想着,多多少少有些自嘲。于是,大概又是熟悉的毫无惊喜的跨年。
“才来?”
“嗯。”
匆匆赶来,他摘下围巾,舒了口气。
“又是一年了。”
长谷健张口就感叹着,风间树盯着他,莫名觉得有些滑稽。片刻后,风间树取暖似的捂着装有热水的玻璃杯,随口说道:
“反正你每年的最后一天和第一天基本都是在一个地方度过。”
“当我想啊……”他嘟囔道。
“反倒是你,以往就算了,今年怎么也是一个人?”
风间树眼睛瞥了下他,捂着杯子,并未回答,片刻后才说道:
“其实都一样,无所谓的。”
“这次也是做完就走?”
“也没什么有意思的。”
“那其实你还不如就待在家里呢。”
“……但毕竟还是得找点事做啊。”
风间树百无聊赖,望着头顶灯,换想起烤肉香气与觥筹交错两个人的觥筹交错。
烤肉呈上后,几瓶酒的随之落到桌面上。
“气氛,气氛。”
于是开始了。然后结束了。
风间树都快忘了是怎么撑到现在的,现在是十点整,没人会回想完全无趣的四个小时的记忆,想起来也如同缺失般一片空白。此时他们都已经放弃了参拜祈福。
长谷健醉醺醺的回家,他也是稍有醉意,眼前有隐约的重影,风中告别,不知道是听觉麻痹还是声音被风磨到最小,他什么也没听见,看着他走远才转身,感觉头隐隐作痛。
说好要跨年,却倒在最后的两个小时。总之是令人无奈的酒和截然不同的气氛,红灯笼在眼前摇摇欲坠,高楼大厦令人望而生畏。
期待感渐渐的减少,尽管本身就少的可怜。只是此刻连那种匍匐前进的艰难支撑的力气也失去了。晕乎乎的脑子里出现了很多后悔的想法。
手机冷冰冰的躺在兜里,好像不会有何动静,刚这么想到手机,它就突然震动起来。
接起电话后,有什么力量钳制住喉咙似的,他说不出话来,只顾自己呼吸,便不发一语。
“喂?”
轻柔的问声响起,沉默过后,风间树应了声:
“嗯,在的。”
“你在外面吗?”
风间树停住脚步,环顾四周,片刻后重新迈开脚步,答道:“是的。”
他听见电话里的嘈杂,全是女孩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片刻后才安静下来。她似乎是用手护着听筒附近,聚拢声音,于是她的声音带些沉着的磁性。
“是准备跨年吗?”
“原本是这么想的……原本。”
他吸了吸鼻子,抱怨似的强调,她听后,轻笑着:
“那现在呢。”
“刚吃完饭,头有点晕,准备回去睡觉。”
“噢……喝酒了吗?”
“一点点。”
“那注意安全。”
“你呢?”风间树没忍住好奇心,问道。
“我啊。”她一愣,道:“和她们准备去祈福,然后差不多就可以回宿舍了……不过有人已经走了,我想了下,就还是继续下去了。”
“这样啊……那就,再见。”
“嗯。”
一时沉默后,风间树说出了道别的话,她轻轻应一声,各自沉默一会儿,他就先挂了电话,就此断了念想似的。
风间树直立一会儿,本能的感觉她并没有说出想说的话,只是因为很多,很多原因,随意才在一种理智的抉择下选择避之不谈。他何尝不是呢。
逆着寒风迈开脚步之后,如同水珠滴入河流,就此融进了涉谷街头,数十上百人的人潮在红灯等待时是躁动沸腾的,而绿灯时则是滚滚如同浪潮而去。
他走得慢,与很多人擦肩而过,风间树无意去猜测他们的心事,只是眼睛扫了一下身边的人而已,他们的心事却如同四面八方飞来的信件安静的摞在心中。
他眼睛安静的如同士兵在巡视,此时却被侧前方迎面走来一个用围巾裹住了下半张脸的女生吸引,她露出的眉眼清秀,有些疲倦的稍稍眯起眼睛,似是悄悄打量着身旁的诸人。
走进了几步后,她也看见了风间树,他们之间有人路过阻挡视线,在这期间他们移开了眼神。没有人停下脚步,女孩有些怯懦的往边上缩了下,两人都默契的望向前方。
风间树在她侧身而过之后,如同失去了发条的远古机器,转身后用了些力气,叫住了她。
“西野桑?”
女孩没想到似的愣住半秒,而后姿态僵硬的慢慢转身,眼睛转了几下才与他对视,随后拉下围巾后,躬身问好。
“风间桑……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