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零点四十五分,楚子航无声地潜行在东方广场地下一层商场里。这栋巨大的地标式建筑毗邻长安街,云集着豪奢品牌和一家君悦酒店,地下直通地铁王府井站。
远处有脚步声缓缓逼近。
楚子航隐入柜台后,直到巡夜保安的手电光远去后才重新闪出。
白天这里奢华又热闹,美女如云,走在这里绝不会让人觉得不安,但此刻万籁俱寂,它就显露出地下室的本质来,没有窗,空间封闭,那些给一切都染上漂亮颜色的灯都关闭了,只剩下少数几根日光灯管亮着,照亮了玻璃橱柜里的绒毛玩具。
那些可爱的家伙在这种灯光下都显得有些走样,脸上深深浅浅的阴影让人产生它们在微笑或冷笑的错觉。
中央空调关了,空气冷而沉闷,通往地铁的电动扶梯闪动着“禁止通行”的红灯,两侧是某个时尚杂志的广告,同一张女明星的大脸贴满整面墙壁,指甲和嘴唇上都闪动着金属的微光。
大厅中央的转盘上是一辆橘黄色的甲壳虫敞篷车,旁边竖着的广告说消费两千元以上的顾客就可以有机会抽奖得到它。
巡夜保安的脚步声经过几次折射出现在四面八方,好像黑暗里有好几个人在走动。
除此之外这里安静得非常正常。
楚子航贴着墙壁缓缓前进,他已经接近地铁的检票口了,这时前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广告还不换呐?”
“这个月底到期再换,你把玻璃上的灰再擦擦,我去把那边的地扫一圈,待会儿下盘棋?”
楚子航从大理石墙壁的反光里看到两个清洁工正在擦广告灯箱,他们背后的卷闸门已经落下锁死,再前进就只有把卷闸门剪开。楚子航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至今他还没有向学院报告这件事,因为这个结论太奇怪了。
他心中隐约有种猜测,或许这是他接近梦想最接近的地方。
无论深夜里的地铁站看起来多么阴冷,它只是一个历史不到五十年的人工隧道,最初建造这个隧道系统的工人还有大批活着,天天人来人往,如果真有什么异常,没有理由不被察觉。
深夜里地铁站里必然有值班的人,就像前面那两个清洁工,如果有空驶的地铁,他们不可能觉察不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条新的短信进来,“亲爱的用户您好,移动小秘书提醒您今天中午12:00在夏弥同学家共进午餐,请提前安排时间。”
楚子航没有订什么手机小秘书的服务,发信人就是夏弥,大概是她临睡前的捣蛋而已。
楚子航犹豫了一下,调头原路返回。
时间还没有紧张到那个程度,根据夏弥的消息,恺撒那组目前还在莺莺燕燕卿卿我我。
他今晚可以写一份完整的报告给施耐德教授,然后做好各种准备,明天中午去夏弥家吃个午饭,然后再研究地铁沿线的震动来源。
他连去夏弥家吃饭的衣服都买好了,就挂在酒店的衣柜里,他是个永远守约的人。
这些天他的日程表上都是建模计算、计算建模的流水作业,除了一件,“去夏弥家吃饭”。
他从甲壳虫旁闪过,轻手轻脚走上台阶,日光灯管的影子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听见瓢泼大雨打在屋顶。
他忽然一愣,站住了。
王府井地铁站在负二层,东方广场的地下商场在负一层,他在负一层和负二层的台阶之间,即使外面是瓢泼大雨,也不该打在他头上的屋顶。
肩胛上“胎记”好像被烈火灼烧那样烫,四面八方都是巡夜保安的脚步声,但所有脚步声都在飞速远离,好像狂奔着逃离这个空间。
日光灯管跳闪起来,空气中满是嗡嗡的电流声。
楚子航缓缓地转身,转盘重新开始旋转了,上面不再是甲壳虫,而是那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
就像是有过密约的鬼魂那样,它回来了。
楚子航伸手到网球包里,捏住了御神刀村雨的刀柄,除此之外他把暴怒和色欲也带来了,能强行了突破尼伯龙根的武器已经开始嗡嗡作响,像是在预警这什么。
此刻头顶开始漏雨了,冰冷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汇来,沿着大理石地面平静地流淌,在台阶上变成一级级小瀑布。楚子航抹去脸上的雨水,提着黑箱缓步下行。
他听见那个声音了,来自地底深处的,铁轨震动。
路明非扶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往下蹭,四下张望。
他还是遵从了本能,原则上是不愿意来的,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必要,好吧确实有必要,这是学院的任务,不过牵扯到初恋和面瘫师兄的终身大事,路明非感觉头疼不已。
明明他在试炼中没有这么优柔寡断,或许这正是因为现实的缘故吧,潜意识中或许也已经麻木了,想逃避了。
那个什么学习助手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自己的学习任务好像也接近了尾声,这对路明非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再也不用呕心沥血的完成真人通关任务,毕竟没有那一个人能卡在一个关卡不停的刷,没有存档,仅凭的是你脑海中的记忆,如果是真的游戏那还有有迹可循,但那试炼不知道哪里会出现意外。
这个寂静如死的地铁站,路明非如同一缕飘荡的幽灵,四面八方的涌来的青气更让他显得犹如梦幻,又带有几分阴森。
出口已经诡异的消失了,所有通道都指向月台。
他到了赵孟华去过的地方。
已经进入了龙穴的洞口了,如果跨出这一步,就真正的进入龙王的领地,将会面对的是一头成熟期遭受挑衅的龙王的怒火!
他摸到了月台上,立刻闪到一根立柱后藏着。
地面在震动,幽深的隧道里有刺眼的灯光射出。
列车进站,摩擦铁轨发出刺耳的声音。
它停在了路明非面前,方头方脑的车厢,红白两色涂装,还挂着“黑石头八王坟”的牌子。
车门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
“这是什么情况?邀请自己做客?”路明非有些摸不清的这头龙王的套路,自己显然是来偷东西的,对面这么客气的吗,还派专人来接送自己。
这是龙王吗?怎么感觉像是电影里演的那些不露山水的大佬,面对有才能的人客客气气想要收服己用,不听话的当然全部干掉。
路明非踏入了列车中,在这遍地死亡的尼伯龙根,对面既然给自己一个安全的路线,那么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去以身犯险呢。
铁皮车吱呀吱呀的关闭了,列车重新启动。
一片漆黑,只有路明非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光芒,他在玩单机游戏俄罗斯方块,这个经典的小游戏正是在这无信号的列车中消磨他无聊的时光,毕竟到达目的还需要一段时间。
列车上还有几个幽魂向这边赶来。
楚子航低着头,垂眼看着地面,站在暴雨中,准确地说,他站在下着暴雨的地铁月台上。
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屋顶、地面、通道口、通风口,总之能想到的地方都在往这里面灌水。
楚子航全身湿透,正冒着袅袅的蒸汽。
但是他好像并不因此觉得不舒服,多年一直保持的站姿还是很挺拔,修长的背影像是插在月台中央的一支标枪。几分钟后,一列地铁溅着一人高的水花停在楚子航面前,车厢的门打开。
楚子航动也不动,头也不抬,好像完全没有看见面前的钢铁长龙。
直到列车的门“吱呀呀”地关闭,楚子航都没动弹。
列车加速离开月台,这时楚子航忽然动了,鬼影一般地连续移动,加速跃下月台,跟在列车后狂奔疾步一跃而上,无声无息地贴在列车尾部,隐在隧道的黑暗里。
“一直都是三缺一,终于等到新人来,要不要来一起玩?”车厢里回荡着幽幽的声音。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失误了,游戏结束了。他正气凛然的说。“我没有找上你了,你竟然找上门来了,还敢拉我进入赌博的深渊,看我林正英今天不超度你,免得你祸害人间。”
“你妈!路明非?怎么是你?”游魂很震惊。
“你大爷!赵孟华你想吓我么?”路明非大怒。
“啊!鬼啊!”一秒钟之后,在那人凑到面前时,路明非忽然一脚踹过去。
那鬼被这忽如其来的攻击吓到了,来不及躲避,也无法躲避,重重的挨了一脚,撞到了列车的铁皮上。
路明非这才注意到这个鬼的样貌,这是一张何等可怕的脸!枯瘦得像是骷髅,满脸唏嘘的胡茬子,瞳孔巨大,如即将熬尽的油灯般发亮,要说是什么鬼,定然是饿死的张飞。
两个黑影从左右同时贴近,一瞬间就把路明非控制住了。
他没有任何的反抗,好像他的技能和点数被洗去了一般。
“卡塞尔学院04级,炼金机械系,高幂,现在是执行部专员。”
“05级,力学系,万博倩。”
“这上阵才要通名……死鬼通名是要我给你们立墓碑么?”路明非脸上露出微笑,这些是活人,虽然可以做饿死鬼的形象代言人。
“在这里你不会死的,在这里最糟糕的就是你不会死。”名叫高幂的执行部专员轻轻叹了口气。
此刻列车从一个车站高速通过,月台上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对面的三张脸,同样的消瘦,同样的惨白,看起来都像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
三个人各捏着一把牌,大概是打到一半忽然有人闯入但是不愿意放下……
“好吧,诸位,我新来的,”路明非坐在长椅上喘着粗气,“这里有什么规矩?给指点一下?”
“你数学怎么样?”高幂问。
路明非一愣,挠挠头。“总在将挂不挂之间。”
“那完了,你也没法离开这里。”高幂叹了口气,“我的数学成绩那时在学院排名第二。”
“第一名是谁?”路明非不由自主地问。
“芬格尔冯弗林斯,好像是这个名字。”
路明非一愣,想不到废柴师兄居然是数学达人,按说芬格尔也是文科教授古德里安教出来的。
“这里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很快你就会看到,这是很难得的经历,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比听我说好。”高幂说,“我能告诉你的是,这似乎是一个炼金术构造的迷宫,就像神话里米诺斯的迷宫。”
“米诺斯的迷宫?”
“对,历史上的米诺斯迷宫,那不是普通的迷宫,而是炼金术构造的。这样的迷宫必然有看门人,”万博倩说,“神话中它的看门人是牛头人身的‘米诺陶洛斯’。进入炼金迷宫的人自己绝对走不出来,唯一的办法是杀掉看门人,做到这一点的是希腊王子忒修斯。”
“但是这个迷宫不像那么夸张,如果你的数学足够好,或者牌技足够好,就能够离开。”高幂说。
“要是打星际,你准没问题……”赵孟华哭丧着脸。
“看门人是谁?”路明非问。
“很快你就会见到。”高幂说,“我在学院的时候研究过这方面的古籍,炼金迷宫的特点是,必然要有一条能够逃脱的规则,这是缔造炼金迷宫的基础,即使看门人也不能违背。就像斯芬克斯给俄狄浦斯出的谜语,那同样是一个用炼金术构造的迷宫,只不过用‘语言’为材料。俄狄浦斯答出了谜语,斯芬克斯就必然要坠崖而死,即便它远比俄狄浦斯强大,也不能反悔。这是‘规则’的制约。”
“就像是言灵?”路明非说。
“对,所以你应该猜到了,这是一个龙族技术构建的奇迹,一个存在于首都地下的迷宫。”高幂轻声说,“在这里,规则和在外面不同,即便没有食物和水你也不会衰老和死去,你只会越来越干枯……”
他缓缓地拉开自己的上衣,里面皮肤贴着肋骨,干瘦如柴。赵孟华也悲哀地拉开衣襟,同样令人触目惊心的身躯……路明非把目光移到万博倩身上……
“喂……耍流氓么?”万博倩捂了捂衣服,怒喝,“总不会瘦得和男人一样!”
“哦哦哦。”路明非反应过来了,“规则是玩什么牌?”
“德州扑克。”高幂说,“要熟悉一下规则么?我们现在正向着看门人的方向过去,你还有四十五分钟可以学学。”
“真潮,规则居然是德州扑克,这什么赌鬼设的迷宫啊?”路明非来了点精神,“不过德州扑克我倒是会。”
“能够从荷官手里赢到最后的筹码就能离开,输光了赌注的人就要离场,下次再来。”赵孟华说。
“那赌注是什么?”路明非问。
三个人的眼睛里都泛起绝望的、沉郁的灰色,最后还是高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乘着这列地铁在这里不断地前进,你的赌注就会增加。你忍受孤独的折磨,你的赌注就会增加。你悲哀绝望,你的赌注就会增加。但你永远不能死……”
“你的赌注,就是你的孤独。”万博倩轻声说。
车厢里只剩下铁轨咯噔咯噔的声音,静了许久之后,路明非扭头对赵孟华说。“陈雯雯……她很担心你。”
月台上的流水声渐渐远去,楚子航抹去眼睛上的黑色美瞳,永不熄灭的黄金瞳燃烧在黑暗里。
强大的造血机已经让他的血统优势恢复了七成,或者更多些。
龙类的血液在他体内开始沸腾起来,渴望着鲜血和厮杀。
楚子航深深吸了口气,扳住车顶,翻身而上。
血统优势令他足以抵抗车顶的疾风,行动就像在平地上。
每一步他都在感触脚下的震动,列车通过一截截铁轨的、单调的震动,如果有人或者其他东西走在车厢里,他也能察觉。
他不愿进入列车,是不想在封闭的空间里被包围。
村雨是一柄很长的刀,在狭窄空间里很难使用。
他从不畏惧开打,他知道很多人说他是个杀胚。
既然已经准备好开打,就要寻找最合适自己发挥的场地。
隧道顶部还在渗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脸上,冰冷,这种独自走在冷雨中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但这里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车厢里一片死寂,蓄力满了却没有对手出现的感觉同样糟糕。
进入这里之后背上的胎记一直在灼烧,这个征兆不知道是好是坏。
暴怒和色欲突然安静下来,静静的躺在他的包中,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片坠落的碎石打在他肩上,这远比任何敌人都可怕。
隧道似乎受不了流水的侵蚀正在崩塌,越来越多的碎石落下。
楚子航把“村雨”刺入车顶,猛力横拉,而后纵切,在铁皮上割出足够一人进出的口子。
他像一尾鱼游进珊瑚洞一样轻盈地跃入,落在地板上,随手抓住头顶的横杆。
越来越大的碎石打在列车顶部,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巨响。但此刻这些巨响都压不过此刻楚子航的心跳声,擂鼓一样。
假设你在一个空无一人的电梯里看着报纸等着它下行,却在放下报纸的瞬间忽然发觉满满一电梯都是人,都默默地不发出任何声音,你的心跳也会变得像楚子航那样……当然,也许会瞬间停跳!满满一列地铁都是人,他们站在绝对的黑暗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每个人都抓着横杆,就像是一群赶早班的上班族。
楚子航站在他们中间,连呼吸都暂停了,那些“人”也没有一点呼吸传出。
死人?或者说那些渴望着新鲜血肉的黑影,他们又回来了,和那辆迈巴赫一起。
楚子航掏出一片口香糖,剥去包装塞进嘴里,缓缓地咀嚼。“虽然我知道你们听不懂,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再和你们相遇。”
他周围的球形领域忽然清晰起来,透明的领域,表面闪着不稳定的暗红色光弧。几乎同一刻,那些默不作声的“乘客”们如同海潮吞没礁石那样,从四面八方压向楚子航。
他们高举的惨白色手掌带着微弱荧光,掌心中没有任何纹路。
领域碎裂,炽热的光焰四射,就像是一颗凝固汽油弹爆炸的效果,凡是靠近楚子航的黑影都在一瞬间被焚烧殆尽,只剩下古铜色的骨骼。
言灵君焰,青铜与火之王一脉的血统引发的“君王怒火”。
楚子航确实是个杀胚,因为语言是弱项,所以每次动手前的发言都不太给力,所以每次都是神转折。古铜色的骨骸们仍旧扑向楚子航,御神刀村雨在楚子航身边甩出一道光弧,把它们从腰斩断。
一个头骨落入他的掌心,被奇高的温度熔化了。
对于没有生命的东西,楚子航毫不怜悯。
执行部是个暴力部门,负责人是个暴力教授,而他是负责人的学生。
“爆血”在登上列车的瞬间已经发动了,龙血炽烈!气浪把整个顶棚都掀飞了,坠落的碎石纷纷落在楚子航的身上。
它们弹跳着,抖落尘灰,露出藏在里面的细弱骨骸,有的是飞鸟一样的东西,有的是虫子一样的东西,有的暴躁地在车厢中四处乱跑,有的则狠狠地咬在楚子航的身上。
但没有任何效果,它们咬上去的瞬间就被高温烧化了。
“君焰”领域再度激发,发出炭火般的亮光。前后的车厢都有黑影扑了出来,头顶落下的已经是石块了,孵化出神奇的古老物种,放眼无处不是敌人。
楚子航撕开了身上的衬衣和那件让他看起来有些幼齿的带帽绒衫,“君焰”点燃了这些衣服,楚子航把它们挥舞如火的风车,凡是黏到的敌人都被君焰烧熔。
但是这些东西好似完全不畏死亡,还是一再地往上扑,无休无止。楚子航抛出了衣服,它们上面附带的君焰之力在前后两截车厢里爆炸开来,碎裂的古铜色骨骸在空中粉化。
楚子航赤裸的上身闪动着融金般的光辉,他扑入敌群中,红亮的刀刃把一具具的骨骸斩开,断口都如熔断的金属。
这时他听到了尖啸的风声。大概只有在龙卷风的中心你才能听到那么刺耳的风声,空气在极高速度下变得像是固体那样坚硬,“一块”移动的空气可以打碎人的骨骼。
楚子航从没有在龙卷风的中心待过,但他隐约记得自己曾经听过这种风声。
对的!他想起来了,言灵风王之瞳!夏弥的言灵。
一个人影向他奔来,所到的地方一切敌人都被吹飞,绝不只是吹飞那么简单,敌人在半空中被撕裂,古铜色的骨骼粉碎飞落如雨。
那个人撞在他的身上,和他后背相贴。
楚子航感觉到后心传来了温暖。
“言灵领域放到最大!”夏弥大吼。
“君焰”和“风王之瞳”同时达到极限,极高的温度和极烈的火焰在强风的催动下形成了自然界罕见的奇观,“火焰龙卷”。
飓风的中央一道摇曳的火蛇扭动着升空,数千度的高温在凝聚,而后火蛇碎裂,钻入了飓风的缝隙中。这场火焰龙卷席卷了整个隧道,把一切可燃的东西都化为灰烬,楚子航猛地一按夏弥的脑袋,扑在她身上,几秒钟之后被前方隧道反弹回来的冲击波经过他们的头顶,进入呼吸道,差点冲裂了他们的肺。
一切归于沉寂,几秒钟后,夏弥从楚子航身体下面探出脑袋,紧张地左顾右盼。
“我靠,居然还活着!”夏弥剧烈地喘息。
“你怎么在这里?”楚子航靠在列车残骸上,剧烈的火焰爆炸把车厢之间的连接也摧毁了,车头跑了,他们却被留在了这里。
夏弥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蚊子哼哼似的:“我晚上给你发短信你怎么没回?”
楚子航一愣,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要回每一条短信,夏弥只是提醒他,他收到提醒了,那就ok了,明天他自然会出现在夏弥家的饭桌上。
“我睡前一时兴起啦……就查了查你的位置……”夏弥嘟囔。
“你怎么能查我的位置?”楚子航又是一愣。
“我上次玩你手机的时候偷偷跟移动公司订了一个搜索位置的服务嘛!”夏弥黑着脸大声说,“好啦好啦!很丢脸就是啦!我承认了又怎么样?我就是看到你的位置在东方广场,可是这时候东方广场早该关了,我忽然想到你跟我说过那个地铁传说的事……打你电话又打不通,担心你出事!”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摇摇头,无声地笑了。他听说过那个移动公司的服务,别人可以看到你的手机是从哪个信号站接入信号的。订那个服务的通常都是家庭主妇……用于监视老公。其实他根本不想笑,只是这么尴尬的话题,如果你不想继续下去,除了笑还能怎么样呢?
“笑什么笑?要不是我你就危险了!我那么急着赶过来……你看我还穿着拖鞋嘞!”夏弥恼火地把脚伸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看着那双漂亮的、冻得通红的脚,低声说。“谢谢。”
“说起来深更半夜怎么会有地铁运营嘛?这里到底是哪里?”夏弥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脚看,急忙缩回到那条波西米亚风的裙下,左顾右盼。
神转折,或者顾左右而言他,总是这样的。
“尼伯龙根,或者死人之国,”楚子航轻声说,“猜测终于被证明了,龙族真正的国度,并非存在于正常的维度中,它位于一个叫作尼伯龙根的奇怪维度,一个用炼金术构建的自有领地。”“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夏弥拾起一块古铜色的骨骼研究。
“死侍。”楚子航轻声说,“被龙族血统吞噬的混血种,介于人和龙之间,生与死之间,失去了意识,就像是游魂……”他知道自己的结局大概也是这样。
“如果是尼伯龙根,那么龙王也就在这里。”夏弥说,可惜我们把地铁给炸了,大概它会带我们去找龙王的吧?”
“没什么,沿着轨道,总能走到。”楚子航双手一撑,站了起来,从背后卸下黑箱放在夏弥面前,“可以帮我拿一下么?”
夏弥怒了。“喂!师兄你没搞错么?我可是没穿袜子穿着拖鞋来救你诶!你还叫我帮你扛东西?你有没有人性啊?”
楚子航急忙摆手。“不……我的意思是我背着黑箱不太方便……”
“那我提着就方便了么?”夏弥瞪眼。
楚子航觉得有点无力,按着额头轻轻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你穿着拖鞋不方便走,我可以背你……但是如果我背着黑箱,又会硌到你。”
长久的沉默,夏弥缩了缩脑袋,小声说:“哦……”
列车停靠在月台上。月台极其古老,水泥地面,边角贴着绿色的瓷砖,白灰刷的墙壁剥落得很厉害,上面用红色漆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福寿岭站”,旁边还有日期,1977年。
月台上只有一盏白炽灯照亮,上面结满蛛网。赵孟华、高幂和万博倩三个人扛着路明非下了车,生怕他跑了。
“那就是荷官。”高幂轻声说。
路明非抬起头,看见白炽灯下,坐着一个披着暗褐色麻布的人形。
荷官缓缓抬起脸来,路明非惊得几乎背过气去。
“这不是镰鼬女王吗,还真的是美女荷官在线发牌,这么有创意的吗。”路明非认出的荷官的身份,堂堂镰鼬族群的一代女王竟然堕落到来赌场发牌的地步,真是世风日下!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吧。”高幂脸色有些古怪,就连赵孟华也有些抽搐,“我们开始吧。”
四个人围绕荷官坐下。
荷官的九个头盖骨分别工作,观察每一个到场嘉宾,然后把一枚铁皮瓶盖扔在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拾起来看了一眼,上面有“北冰洋”的字样,那是种很古老的橘子汽水的瓶盖,纯国货,以前和可乐一样流行。
荷官又扔给高幂几十枚暗金色的硬币,给万博倩的也是几十枚暗金色的硬币,给赵孟华的除了硬币还多了一个铝壳的指南针。
“不会吧?我的筹码就只有一个瓶盖?”路明非欲哭无泪,“我知道我新来,还没有积攒那么多绝望,但好歹照顾新人,惠赐两个硬币嘛!”
高幂拉了他一把,“别傻了,‘北冰洋’的瓶盖是这里最值钱的筹码,每个值1000个暗金色硬币,赵孟华那个指南针也就值100个。你想换零钱就把瓶盖扔给荷官。”
路明非试着把那个瓶盖扔过去打在荷官的一个头盖骨上,几秒钟之后,叮叮当当,足足1000个精美的暗金色筹码堆在了路明非面前,小山似的。
“哇噻!新手大礼包么?”路明非喜出望外,“你们只有那么点儿……要分你们点儿么?”
“不是每个新人都有这么多筹码的,我和高幂来的时候,每个人也只有一个指南针。”万博倩眼神有点羡慕。
高幂点头,“荷官审视你,便能知道你的心境,越多的孤独……会换来越多的筹码。用完了这一轮的孤独,就要回到地铁上去没有止境地兜圈子。”
他扭头看了万博倩一眼,伸手和她相握,“如果我们两个拥抱着说话,心里会好过很多,但回到赌台边分到的筹码就少;如果我们谁也不理谁,或者抱怨发怒,就会分到更多……所以其实我们每拉一次手都会减少我们的筹码,只是,”他的眼睛里一片蒙蒙的笑,“有时候宁可牺牲点离开这里的机会……也想握着她的手。”
“我靠!我有那么孤独么?”路明非坐在堆积如山的筹码里。“我已经有了零了,作为脱离单身狗物种的我,怎么会有这么多筹码!这不科学!”
“我们现在是用科学能解释的吗?”赵孟华脸色有些幽怨,他已经接受这个现实。
“你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按道理你和零的关系学院里人尽皆知,这么多也有些说不过去啊。”万博倩疑惑的说。“难倒你们是装的?”
“你们才是装的。”路明非反驳。
“开始吧。”高幂说。
“三条。”高幂翻开自己手中的两张暗牌,从明牌堆里拿了三张,凑出三条“q”。
他又赢了这一局,荷官、路明非、赵孟华和万博倩每个人都要赔给他五十个暗金色的筹码。
赵孟华脸色惨白地站了起来,他第一个输光了。高幂不愧是卡塞尔学院当年数学第二的高手,算概率堪称人脑计算机,不到十把下来他已经把桌面上的筹码收走了一大半。
谁也没有说话,赵孟华慢慢地起身,沿着隧道返回前一站,那里将会有一列地铁等他。这是赌局的规则,输光的人就要立刻离场,登上不同的地铁孤独地在这个迷宫里转圈,直到下一次赌局要开盘的时候,地铁才会在王府井站停靠,人们才能汇聚。
路明非看着黑暗吞噬了赵孟华的背影,不禁兔死狐悲。他只剩一枚暗金色筹码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