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云帆尚未起来,韩氏便到了他的房间,见到云帆仍在熟睡,她不禁松了口气,脸上有着笑意。她睡得晚,起得早,心系着云帆,因为这就是她的儿子,失踪十年才回家的儿子。旁边是小冬还有小池,她们也早早醒来,昨晚自责一番,两人相互提醒不能再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才慢慢的入眠。
“小冬,昨晚少爷睡得还好吧?”韩氏随口问道。
“禀夫人,少爷他……他昨晚睡得好。”小冬心里有些忐忑,“不过,夫人,昨晚婢子做错了事。”小冬二人知道韩氏向来对下人宽厚,几乎没见过打骂下人的情况,这是一个很好的夫人,所以尽管她们只是一时大意,没做好本职工作,亦不忍隐瞒。
“嗯,什么事情?”韩氏平静地道。
“是这样的,……”小池、小冬二人一人一句,将昨晚云帆半夜起来之事说了出来,便立在一边,低着头等待着责骂。韩氏还未来得及讲话,云帆却已醒来,他坐起身来,揉揉眼睛,道:“娘,您怎么这么早起来,不多睡一会?”
韩氏温柔地道:“娘想多看看你,傻孩子,别这么快起来。”她要云帆再躺一下,云帆道:“不了,昨晚睡的很好,再睡下去就成肥猪了。”看着这一张慢慢熟悉起来的脸,云帆伸了伸懒腰,睡觉睡到自然醒听起来不错,可是腰骨难受,睡到浑身酸痛,人的精神早叫梦境里的物事消磨掉,本质是浪费时光。不如现在,睁开双眼便看到了亲人,最亲的亲人,起身谈谈话,填填肚子,再趁着早上的太阳走一走熟悉自己的新家,心情愉悦,那么一天过去,是完整的,也很难留着遗憾,似乎暂时没什么比这样的生活更好了。
云帆跳下床来,要自己穿衣服时,小冬小池两人忙到了身边,要帮他穿衣,这时候云帆想起昨晚之事,便对韩氏道:“娘,昨晚是儿子一时难以适应,放心,我会慢慢学会的,这不怪她们,而且我觉得有些事情因为自小独立惯了,自己来做就可以。”他边说边穿好了衣服,小冬两人见到自己未能尽到自己的分内事,低着头,看上去要哭的样子。
韩氏笑道:“小冬小池,既然少爷这么说,有些事情就先由着他,不过该你们做的事情,不能偷懒哦。”
“是的,夫人。”两个丫环这才抬起头来,且偷偷看了云帆一眼。小孩子心性,这时候已由阴转晴,像两朵花那样绽开。
云帆不大愿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虽说与自己的独立性有关,他也不得不承认,暂不愿与他两个美貌的婢女接触太深,不过是一种**丝的心态,怕自己一下子控制不住,逾越了规矩。毕竟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将之看作自己仆人的觉悟,而更多得视为独立的女孩子。所谓披上龙袍做太子,于云帆而言,他不能为之,也不愿为之,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钟老头也一早醒了,被窗外的小鸟叫醒,尔后起来。昨晚就数他和云帆那个师叔喝得最多,看上去老头子是醉的不轻,当然这只是表象,钟老头很愿意多喝,因了他的海量。昨日不过是过了过酒瘾,谈不上如何的需他取出真本事来。早醒的老头子不禁感叹一句,自己真是劳碌命,每天准时早起,宁城之时和宁城之前的那些日子,为一口饭而等待着,混吃日子是辛苦的,但老头子愿意为之。世态炎凉悲欢离合冷眼观之,隐藏于市井之中,也算是他钟老头的一种嗜好。
这一日是云帆适应期的开始,早起吃过早饭后,韩氏要带着云帆参观庄园里的事。身前身后自是跟着几个丫环,以作随时的吩咐,小冬小池亦跟来了,这是当然之事,贴身丫环在大户人家中大多注定要随着其主人一生的,其分明而亲密的关系,使得她们于许多时候都参与主人的活动,更何况今天还是和云帆这个少爷正式接触的第一个白天呢。昨日云帆看身边的人有着莫名之新鲜感,今日习惯了些,去掉一两分陌生,总体而言,在这个早上,他仍是时不时得注意自己身边的丫环,因有时候感觉家里风景,小冬小池这两个家伙更叫人注意些,云帆不知道自己母亲的想法,如何的在他这种年龄,倒安排了两个美貌女孩过来呢?显然,对于绝对不算成熟的云帆来说,这也是一种考验啊。
山庄不小,却没有云帆想象中的奢华,凉亭楼台假石花卉分布错落,人走在其中不感到生硬或是矫情之感,很容易融入进去的,是自然的一种美。走了一圈,韩氏充当着解说员一职,耐心地给云帆讲些有趣的关于这里的物事。五六月花开的自然没有阳春三月多,因此一路上没怎么见到花开的灿烂,太阳花除外,云帆大抵只认得太阳花木棉花等寥寥数种,相对来说,他自己书房里的书更叫他有兴趣些。
众人在凉亭内坐了下来,韩氏及云帆在座,其余人立在他们的身后。小冬早准备好一壶茶,还有些点心之类的东西,这在韩氏认为正常的吃喝,云帆感觉到一点腐败的味道,却不会去指出来。丫环女子的环绕,喝一杯茶除了闻到茶的香味以外,更有淡淡的女子体香,云帆几以为自己到了众香之园,身体上不易疲倦,但灵魂很容易绵软。
“孩子,感觉这里如何,喜欢吗?以后咱们的家就在这里了,慢慢地等你熟悉了这一切,相信你会爱上这里的。”韩氏就坐在云帆身边,这时候拿着手帕将云帆额头上的汗水擦去,温柔而深情地注视着打量着她的儿子,尽管云帆走了一圈,基本上没有出汗。
“娘,这里很好呀,风光不错,很适合居住。”云帆回答道。走一圈四处看了看,也摸了摸,主要是家的设计风格不显奢华,近于朴实而不简陋,第一眼看上去整体的事物都呈现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气态,骨子里的融洽,人于其中有走在画里的感觉,这是一种美,很叫自己认同,很叫自己心里加些赞叹。
“呵呵,”韩氏微笑着道,“人住得舒服,这比什么都好。”
云帆很认同,舒服也是一种境界,不是说一说就可以达到的。凉亭里坐着,有凉风送爽,云帆将目光转向水里,见到了盛开的荷花,和后生的莲蓬,他感到了惊喜。他想起了中学时代那一篇《爱莲说》,读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时,曾跳到荷田里去,嗅闻过一番莲蓬的味道,彼时不识莲蓬,以为也算是荷花,应该跟书里说的差不多,不意当年单纯,除了闻到丁点的莲花之香,大部分的却是夹着泥味的涩味,让他吸进去一口气后心里欲呕,很是郁闷和失望过一段时间。直到下一次花开,从摘下来那朵莲花中验证了周氏之说,才算得偿所愿。蓬实与花朵之不同,通过自己的实践,才分辨清楚,好比现实与理想,是有着距离的,需要自己通过多番尝试、验证方可准确的量度出来。
韩氏站了起来,道:“孩子,水里养了些鱼,来,与娘一起喂喂它们。”小池是知道韩氏这个习惯的,所以今日与往常一样跟韩氏的婢女小荷一道,各装了些鱼食,以备不时之需。云帆跟着起身,与韩氏到了栏杆边,水较清澈,游鱼可见,正于水里欢游着。对于喂食这样的行为,云帆却以为一个女孩子家做来,甚至妇人来说,是比较恰当的,当他一个大男孩来做这种事,心底下有些排斥,此行为温柔有余,而刚阳不足,他一向认为,洒鱼食时犹如天女散花般,那个男人做来,脱不开娘化的嫌疑,而未曾为之。
所以他只是观看,尽管小池手里备有鱼食,而不愿伸手掏出来撒下去。韩氏见状,从手里递给云帆些许饲料,道:“孩子,撒一些吧,来。”这样一来,云帆便不忍空着手在边上观看,而扫了母亲的兴致,只好尝试着,随便扔一点饲料下去。他追求着江湖的梦,这几日来愈发强烈,无论怎么说,他的以为自己应该男子汉一些,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内心里的从前一个世界里因了蛰居而带来的一点自闭,有着细腻之处,这很可算得上未完全褪去的柔弱,就是手里的饲料,很适合游鱼吞吃。
人踏实时时间过得有重量,虚度中只来得及分辨白天黑衣,这是两种相反的态度,数量上来看,时间是一致的,获得的却大不一样。云帆起得早,陪着韩氏轻易地度过一个上午,阳光明媚乃至于酷热,他响午时回到了屋子里,准备对付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