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赵文通来到别院,这是他连日忙碌之后得来的空闲。作为一个军人,赵文通从北边回来,有一段时间的休整,但回到金陵的休整不是什么事都不用去做。这几天他就进出某处营地,做一些工作上的交接,因为年后他可能还得到北边去,这既是赵家的荣光之所在,也是他赵文通的责任。
将云帆三人晾在一边,赵文通颇感过意不去。从那一天的跟云帆切磋之后,他就对这个自家妹妹的朋友产生兴趣,经过接触,他觉得云帆这人不错。像云帆这样的少年,算得上是出色的。
所以他存有好感,得空之后便过来要再次带云帆等到城中或者城外走走,尽一尽地主之谊,这也是所有带有热情的主人,当招呼客人时的普遍做法。
云帆三人刚刚靠着茶水对付了半个钟,赵文通就进来了。
“两位道长,云帆兄弟,真对不住了,这几天有些忙,有怠慢之处,请包涵一下呀。”赵文通抱拳说道。
云帆三人都站了起来,大师兄说道:“赵兄弟,别这样说,我们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怠慢呢。况且,住在此地,还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一层需要再次感谢才是。”
“哈哈,你们是子芋的朋友,也是我赵文通的朋友,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赵文通有其豪爽的一面。
“请。”
“请。”
落座之后,又是一通的闲聊,赵文通提出这样的下午,出城去骑骑马,呼吸一下郊外的空气,包括云帆在内对于这个建议是赞成的,所以他们起身,出门,由赵文通带着,到城南的某个马场去,便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赵大哥,这座牧场有多远?”路上云帆知道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带有官方的色彩,用后世的话讲,便是带有公有制成分的企业,他对于这种尚未到过的地方,也有几分好奇的。
“大概离城有二十多里吧。”赵文通回道,他们骑在马上,并没有如高门大户的小姐们那样,出行靠马车。马背之上,才可以显示出一点男人的气概,尽管,在人多的地方,策马不能疾驰。
“哦”了一声,云帆还是忍不住转而问了一句“子芋兄弟最近是不是很忙?”
前面的赵文通扭头过来,看了云帆一眼,才笑道:“子芋她最近需要做点事情,走不开。过几天罢,过几天她就能出来了。”
云帆自不知道赵文通嘴里的子芋,叫“她”,而不是“他”的,这就是相同字音,不同意思之汉字丰富特性。一般人的谈话,这样的小节,断不可能会边说边解释的。更何况,赵文通也知道在云帆面前,自己妹妹所扮演的,是一个男孩子,而不是如假包换的女孩。这并非他的有心隐瞒呀,听,刚刚赵文通不是用了一个“她”吗?
这一个小节,不会如竹节一样,藏有甘甜的竹水。田鹏飞跟赵文通是并排的,后面一点才是云帆和他的二师兄胡铨。当几人出了城,来到城南的大路上,会时不时地跟迎面而来的入城者相遇,这样的相遇只是一种纯粹意义上的错身而过,不会如遇到一个熟人时候,打一声招呼,聊上几句,在途中的停留,没有故事中那么常见。
这是路上的平淡之所在,这也是许多时候或快或慢的行路,见一些自然的风景,加上人面,但始终是平和的缘由所在。
一个人的行路是孤单的,不久之后云帆几人遇到一个风尘仆仆的老人家。此人单身而行,他骑着一匹瘦马,迎着一点来自北边来自江边的风,正坚定而有力的往着那座城门而去。
这是路人罢,所以看了两眼之后,云帆没有继续关注下去。他们跟此老者擦肩而过,没有擦出任何的火花。待得走出了十多丈远的路,精神不错的云帆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他连忙扭头往回看,当他将目光放到老人的背后,从老人处得到了一点有几分眼熟的东西。
是云帆以前曾经见过此人,而此人此时出现,是经过装扮,使云帆一时想不起来当时的细节?这样扭头看一眼后方的人,同时骑着马跟着大师兄的脚步,慢慢将速度提起来的云帆,终究不能从貌似熟悉的背影处,寻觅出熟悉的东西来。
他继而回过头去,要努力将脑海中的这种疑惑去掉。兴许是自己的一种错觉罢。因为老头子是老人,老道士师伯也是老人,他所熟悉的一些人,有正在身边的,例如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有远在章州的,在花山上的。是不是自己在这段离家的日子里,除去隐藏得比较深的,思念那个世界的人事的乡愁以外,还有一些在浅层上面的,对这个世界家人的想念呢?
游子在外,不止是家中人担忧,就连游子本身,也是会对于家中的人生出相应的思念的。金陵跟章州之间的距离不是太远,但站在高楼,看不见南边的自己的家,坐在马背上,也不可能给座下马一鞭子就能让它驮着自己跳回家门前。
云帆还是一个有些老的,同时年轻的少年,所以他有这种对家的想念,是一点都不出奇的。
他曾经是多愁善感的人,他现下也不缺情感丰富时,爱做一点离地的幻想之梦。刀剑在腰,刀剑在手上,一大沓江湖的纸,上面所绘画着的,是一个少年,跟他的两位师兄,以及路上认识的某几个人的尚未丰满、需一页一页添加进去的图像合集。
马背上的他暂时停止说话,他既在聆听,也在思考。如果说当日他的醒来便身处破庙,是第二次生命篇章的开端,是新的一页的翻阅,那么经过了这几个月的适应,这几个月发生在自己身上大小事情的点滴,稍微回味的话,那这一个下午的出城,或可以算是第十页以后的绘刻罢。
中间的八九页纸上面,已绘画出了一点属于年轻人的活泼的色彩,向上的气态。说书人江先生的那个故事里,王真人之打虎颇吸引一部分人的追听,但云帆自以为,自己的修炼,尚未到达单身斗角虎的水平。
他上过山,也从山上下来这不假,可他只是吞吃了金丹,一切的对于他来讲,要追求向上之道的努力,才刚刚开始。进步虽有,其实不大,他一拳挥出,可以洞穿坚固的木桌面,可击打在石头上面呢?断做不到如断人大刀那样,将石头砸出一个洞来的。
抬眼看看小师弟在马上沉默着,他在想着些什么,胡铨自看不出来。云帆没有注意前方时,二师兄看见了前面有十多人过来,这些人皆是骑马者,如此大道,十多匹马即将走在一起,再擦身而过,二师兄知道云帆可能在沉思着什么,也不得不出声打断他的思考,因为大路之上,跟这些人相遇,该注意的避让,就在眼前了。
“师弟,那边来人了。”二师兄提醒道。
听到此话,大师兄也回过头来,笑说一句“小师弟,快看,那边好像有我们的熟人。”
又是熟人?天地之大,熟人怎么就像是被安排好了的,专门跟自己几人遇上。云帆忙从他的思考中抽身出来,这样的抽身而出,显得干脆,他接而顺着师兄们所说的前方,探了一眼。
前面领头的人,云帆不认识,他的目光在那十多号人里面扫过,真的如大师兄所言,里面有熟面孔,那不是跑马山的胡磊吗?此人的出现,加上跟他一起的那些人的装扮,云帆几乎可以判断,这都是些江湖人了。
对于胡磊,他好像听说过此人来自跑马山,再从王朗处听到,此人的铁拳威力不小。跟他真正的接触,是没有的,所以说是熟人,严格意义上讲,算不上。
胡磊曾在棋盘山受了伤,怎么不长的日子之后,就出现在此呢?云帆几人不明了此人的出现在此地,有什么目的,他们不会特意去打听。当两伙人相遇,云帆没有主动去打招呼,而胡磊留意了云帆几人一眼,他似乎张张嘴巴,想说一句什么话,最后却没有讲出来。于是两伙人错身离开,出城的出城,入城的自加了一鞭子,对着城门而去。
“云帆兄弟,刚才那些人你们认识?”赵文通问道。
“有一个在南边时见过一面。”云帆顿了顿,续道:“刚才那单手执缰绳之人叫胡磊,听说来自西边的跑马山。”
“对,此人也是到过棋盘山去的,所以我们见过一面。”对于棋盘山上的事情,那一天跟赵子芋一起的时候,云帆曾经提起过,无论是云帆还是大师兄等,都没有如何详细去说,因此细节方面,赵文通是不知晓的,大师兄此时的补充一句,说明他们跟刚才的人,连泛泛之交也算不上的。
“看来都是江湖人嘛。”赵文通判断道。
“嗯,赵大哥,这些江湖人赶到金陵来,看来这阵子会有什么事发生的,此天子脚下,应该不会任由这些人乱起来吧?”云帆问道,他以为凭着那些训练中的衙役,对付棋盘山上的好汉们,是有难度的,反正在他的心里,以为自己虽不害怕那些穿制服的人,可对这些人多一点了解,是有好处的,因此想听听赵文通的回应。
“对这些人的行事,我知道的不多,但就凭这些江湖人,对上军中的兵士,未见得能讨得了什么好处。”想了想,赵文通回道。
兵士是上战场杀敌的,讲究的是团体的力量,这一点跟江湖人的单打独斗是不一样的,所以就算单体的战斗力不如武林高手,可兵士人多,团结起来的话,力量总是巨大的。因此,赵文通此言,是很有道理的。这也是云帆曾经想过的问题,人说武功再高,也架不住人多,应该是这个道理。
云帆点头认同,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万箭齐发这个镜头,此沙场拼杀的热血画面,来自于电影加工,在真实的经历里,云帆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
沙场呀,在这个世界里,似乎离云帆不远,他的江湖梦,有将沙场增添进去的可能。所谓的男儿带吴钩,便是于沙场上杀敌,建立一番功业,这令男孩子们热血沸腾的画面,被他轻轻地摇了上来。身边的赵文通便是刚从边疆回返,应该跟匈奴人对战过的,年轻人罢。想到这里,云帆看了前面的赵文通一眼,但在此人的身上,他暂时没能见到身经百战的将军之态。
赵文通还年轻,云帆自己又何尝不是更加的年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