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完如此严肃的问题之后,师兄们,咱们是不是也要讲讲俗气的需求呢?”刚好来到一处酒楼边,云帆指着那悬挂着的招牌,笑道。
“食为天?这名字不错。”大师兄抬头见到招牌,读出了它的名字。
“嗯,民以食为天,不知道这家酒楼如何?”二师兄率先将酒楼名字的出处道了出来,很显然,在山上的这些年,其实大师兄也好,二师兄也罢,都不可能完全跟这个世俗的世界隔绝的。民以食为天,句子中的“民”,就不分山下或者山下。
“二师兄说的不错,此名字的出处,应该就是这句话了。”云帆亦认同胡铨的说法。在他的认识中,很是见过些形形色色的饭店餐馆招牌,许多时候的名号听起来响亮,吃过之后总觉得差强人意甚至是名不副实的,这就给了云帆这样的“教训”:不能因美好的名字,就对于此家酒楼饭馆吃这方面,抱有过高的期待,毕竟东西是人做出来而不是写出来的。
当踏入这家酒楼,云帆心中一动,自己的记忆中,似乎在另一个时空里,见到过类近于食为天这样的餐馆,可惜的是,那时候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丝,无缘或者说钱包不鼓,没到那种地方进食过。
今时不同往日?云帆却不会有这样翘尾巴的得意,他只是由酒楼的名字,想到了某一样东西上面去而已。
找到较好的位置坐下,小二热情的送来一壶热茶,云帆顺手点上几个菜之后,在小二离开之前,忽然对着这个陌生人问了一句“这位大哥,你们店的老板,是南方人吗?”话有些莫名其妙,至少田鹏飞和胡铨是这样觉得的,但身处服务性行业的小二,年纪虽然不大,可阅历不薄,他闻言笑道:“客官何以有此言?”听上去这小二多少有几分文化的样子,其实这个世界里的用语,有通俗的,自然亦包含着一些文雅之语,都不出奇的。
“呵呵,只是随意问问而已。”刚才心中的念头,就是因了入店门的时候,所生出的一种比较强烈,但又来得莫名的亲切感,因在这个酒楼里,云帆居然闻到了些许的那个家乡的味道,这应该是一种错觉?
“对的,客官。”给出这个答案之后,小二就离开了。
云帆心中松了松后,他便听到大师兄倒出三杯茶之后的疑问:“小师弟,你知道这酒楼的老板?”田鹏飞本来想说“认识”的,转为“知道”,仅仅是临时改口,觉得后者相对来说,恰当一些。
一口喝下半杯茶,云帆觉得就这一下子,好像热茶可以让自己出一些汗一样。他才接过话头,道:“不是的,大师兄,只是在进来的时候,不知是门口的摆设,或者是这里面某样东西的摆放,让师弟我感受到了一点南边的习惯,所以顺口问一问喽。”他瞄了好几眼这里的摆设,还是不能找出所谓的亲切感的来源,他有些确定,或者是自己感觉有误了。
感觉这样东西,实在有些抽象的同时,很难用一句两句话来解释清楚,虽大师兄和二师兄是追求长生之道的修道之人,而放在这时候,对于云帆师弟的所谓感觉,得了这样的回答之后,只微微点头,或者还是点头,表示着对于那较为模糊的,只属于云帆一人的感觉认同一下而已。
感觉就是感觉,他们没有深入去讨论的意思。云帆再喝下那半杯茶,他想将一时的疑惑暂时放下。纠结于某样还不通透的事物,实在有浪费时间的嫌疑呀。
“来,这茶水虽然大众,还可以解解渴的。”食为天这张招牌背后的茶水,不过如此罢了,可比起云帆所到过的其他饭馆酒楼,仍要高出一些的样子来,他为自己,也为他的两位师兄续了些茶。
冬天不是容易口渴的季节,何况他们早上出门来,所走过的路,其实是不长的。云帆稍微意思一下,让茶杯里的水不至于过满,同时又兼顾着水的温度。在说话的时候,二师兄将长弓放在一边,他没有东张西望,他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之后对着他的师兄弟说了一句“师兄,师弟,那边的两人,我们是不是见过的?”尽管在适应着山下的世界,而且比起刚下山时,胡铨已不大会有从章州的繁华大街处通过时的那种极度的不适应,眼花缭乱之后的不安乃至于慌乱了,他的对于见过一次两次的人,仍达不到再次遇见之时,就立即可以认出的水平。
记忆力嘛,那也是相对来说的,可能识物方面不差,可认人的话,就要打些折扣,对于从山上来的人来说,亦是正常的。
云帆忙顺着二师兄所指的方向看了看,他果然从那一张桌子上,见到了两个道士模样的家伙,凭着自己的记忆力,他很快就记起来了,那两人应该在棋盘山时候,是见过一两面的。
“好像是叫明清还是明净,对吧,大师兄?”赤松居这个名字的记取,比起两个道士的外号,要容易得多,云帆的留有印象,就是因了赤松居,怎么说都是跟七子剑派还有八极门,洪湖帮等齐名的所谓大门派呀。
田鹏飞的肯定,就足以证明了,同一家酒楼里用餐中的道士,正是他们的“熟人”。当云帆的发现明清明净,同样的,明清亦往这边看了一眼,他应该能认出云帆来的。毕竟怎么说呢,在棋盘山的宝库里面,云帆这个年轻人的有胆量和勇气,在巨猿面前通过点燃炮竹这样的举动,惊吓住那力大无穷的畜生,大门派的代表们,想不稍微注意且记住云帆这个后生,都显得不大可能的。
明清似乎对着这边微微示意,他送来了一点笑意,大师兄同样回以基本对等的善意。这发生在一口茶的时间里,之后双方就没有任何的动作了。明清们打过招呼就埋头于吃,继而是时不时的跟自家师弟讲解点什么,而这边的云帆三人,更是不会起身,到那没有过接触,不存在交情的一桌子去的,这是常理。
“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这些江湖人。”云帆终于确定,他曾经以为的金陵就是一个不同于章州平远的圈子,可以隔绝江湖人士的看法,是不正确的。无处不江湖的世界,只在于能不能发现而已,就如那闪发着光彩的猪肉刀,就如此时这家食为天酒楼里,见到的赤松居道士,有江湖人,就很可算江湖的世界罢。
“嗯,”田鹏飞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毕竟这里是京城,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有江湖人的存在,一点都不出奇。”相对而言,大师兄习惯山下世界,接近了地气之速度,要比二师兄快,是毫无疑问的了,这不连三教九流都出来了,不就是明证吗?
“其实我们算是江湖人吗?”胡铨问道,他所要问的,既是田鹏飞,又是云帆,这个问题,令他心存疑惑,或是这些日子里,几人一路北来,所见到的江湖人,实在是不少的。打过交道之后,便增加了疑惑,疑惑身份上的问题,这也是适应期的正常反应吗?
“以前听说,武林中人都喜欢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二师兄觉得,我们是这样的人吗?”又是云帆这小子,他笑了笑。
“这个,”望望对面的大师兄,再望望身侧的三师弟,胡铨说道:“应该不算吧?”
“其实呀,师弟,咱们修道之人,就这种身份,就很可以跟那些人有最大的不同了。”大师兄解释着,“不过,师傅曾有言,出世是修道,入世也是修道,只要秉持着那份道心,秉持着我们那种追求,就可以了的。二师弟不要有什么疑惑,山下的世界嘛,既跟我们有关,亦跟我们无关。”后半句很有几分禅机,是大师兄故装高深吗?看样子不像。
提到师傅,二师兄又坚定而明朗起来了,老道士所教导过的一切,都在他的心中。无论是历历在目,还是暂时的隐伏着,都可以成为影响胡铨行动的准则。他似乎很快就将那一时所得的疑惑清理出体外,一如云帆的为冯丁山解除体内的毒素。
“是的,师兄。”脸上一正的胡铨,以云帆很少听到的语气,道了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很有几分道的力量。这样的坚定,在外行人看来,普普通通,在内行人眼里,却较为难得。修道便包含着修心,这一次胡铨刚要步入一所未知的门户,而叫田鹏飞拉了回来,调整方向之后,他的前路,似乎更明亮了的样子。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吗?云帆似懂非懂。
菜很快就上来了,云帆不会有出家人的矜持,像那老和尚,或者像那些守着律条的道士一般,他随心所欲,很自然地对付着自己的肚皮问题。民以食为天,他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同样的,尽管山上的日子清贫而不清苦,田鹏飞和胡铨,自保持着他们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对于吃喝,简单应对就是了,他们没有因了在山下,要在山下历练一番,而刻意改变自己的习惯,从而欲凭借着这些旁枝末节的改变,来适应山下的一切。
“几位,慢走啊。”离开的时候,食为天的老板居然亲自将云帆三人送出店门,其实对于老顾客或者是新顾客,梅世海都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只要走得开,他是不介意送一送这些食客们的。生意人的那团和气之外,梅老板觉得这样的一送,会给客人带去点宾至如归的感觉,这是他的生意之道,不特是自己,对于店内的员工,梅世海都是这样要求下去的。
这时候的云帆没有矜持般微微点头,虽然很多的食客,就喜欢这样做。他摸过肚皮之后,听了食为天老板的这句话,于其话音里,听到了自己另一个故乡里,那些自己熟悉的不熟悉的乡人,同一个地方的人那自己耳熟能详的口音。
对的,从口音上判断,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南方人。
“老板,你是岭南人?”
微微惊讶之后,梅世海笑道:“对呀,在下正是那边人士,小兄弟知道岭南?”
“知,老细,甘下次再来帮衬你,记得到时比番滴优惠喔。”几个月的时间,云帆所说的,是这个世界里的虽不陌生,但同样不会太熟悉的话语,几个月后的今天,当他的从这家酒楼出来,忽而迸发出的自家那一个家乡的乡音,他觉得已有了几分生疏的样子,其实这样纯熟的话音,很可让食为天的老板再次惊讶。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南方人的云帆,居然会讲白话,他顿时大笑着,握了握云帆的手,道:“一定一定,就怕到时兄弟事忙,吾肯比面。”
握手之后,云帆和梅世海挥手而别,这是一次简单的普通的酒楼老板跟年轻食客的带点热情的告别罢,在旁人看来,事极平常。
走出几步,大师兄问道:“师弟,刚才你们说的什么,为兄一点都听不懂?”确实,南方的白话,就如北边的官话,若从来就没有接触过,操这两种相差甚远的语言的人之交流,肯定会是一件难事。大师兄和二师兄听不懂,亦很正常。
云帆解释一遍之后,给出了自己会这种语言的缘由:“混吃的那些年,曾跟一个来自岭南的人学习过这种语言。”这就是成立的理由,大师兄和二师兄皆点头道:“原来如此。”就轻易将这个问题放过,这样的午后,他们仍想到那处可供玩耍的地方去,走上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