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衣等人好一通忙碌,再次休整起行时,云帆他们已经走远了。
“大哥,”罗双全欲言又止,虎门镖局就是他们的家,镖师们自然既是他们的属下,也同样是他们的弟兄,叫这一场残酷的战斗夺走了好几条性命,虽然最后镖物无恙,对手更是全军覆没。无论怎么说,罗双全心中都有几分伤悲的。这是人命,而不是货物,活生生的人的消失,他感觉没有尽到责任,对不住死者的家人。
“诶,二弟,”张铁衣同样难以开怀,“走吧,我们的路还很长。此趟镖之后,要为死去的弟兄多准备些抚恤金,照顾好他们的家人,这才是我们日后要做好的。”作为总镖头,他的责任更重,不仅要为死去的人之后人着想,更要为活着的人的日后生计劳碌。这些年他们很见过些生死,此太平年间里人的生死,不比战乱时期更脆弱。两者在某种意义上差不太多,这就是他们镖行的特色,做镖师的苦处。
能不战斗就不去战斗,因钱财可以通路。若要战斗,便全力以赴,这是争夺生死的时候,容不得马虎大意的。
罗双全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取出些精神来,鼓励道:“弟兄们,前路虽然是艰险的,不过今天大家都看到了,我们并不是弱者。对于觊觎我们财物的敌人,要毫不留情将之击杀。今日弟兄们的表现很好。出发!”
“出发!”有力的呐喊,出自惊魂已定的人的嘴里。
这种向上、往前的精神,没有因了死者所带来的悲伤,而减弱多少。都是有经验,见过生死的人,虽不至于麻木,断不会沉浸于悲痛之中,不可自拔。所以说,别看做镖师的表面要求不高,其实,心态的转变,对一个合格的镖师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可能一个镖师不会有十分高强的武艺,但一个镖师若想在这个行当里混下去,且混得不错,将生死看开,把生命尽可能往轻里去秤,是行内的基本要求,和必要的态度。
镖师们多少都受到了血腥的影响,但他们有很不错的总镖头。困难之时,这是他们的旗帜,危难之后,这是他们的力量源泉,只要总镖头不倒,那么,这些既是普通,而又不平凡的人,就会很快的提起精神,脚踏实地,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云帆等人去得远了,对于身后这一切,不大关心。他们的前路,比起虎门镖局的人来,会更加通畅,一而再再而三的轻易化解麻烦,解决对手,这就是明证。
兴许是前头有了周复等人,也兴许是虎门镖局的运气转好,这个白天所剩下的时间里,已经见不到拦路者了。两队人马先后抵达今日的住宿地,他们或一身轻松,或拖着疲惫之躯,皆安全到达预定的目的地,以为今晚应该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确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地方,面目尚算和善的人,对于过路的客商,出门的游子,这里的客栈敞开其大门,要赚取一份维持生计的口粮。此地不大热闹,南来的人,或者北边的过路者,只是将就居停于此,这是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小镇之一,人气一般,但环境尚可。环境,说的自然是客栈里的境况,因此时云帆等人,已洗涮一遍,准备晚饭了。
手下人马没有折损,这是周复感到高兴的地方。自家小姐一步步平安的往家门去,这也是他欢喜的地方。冯盼盼有些紧张了,离家越近,她的这一趟出门后的回转,得到了土麒麟后的心情中的激动就开始活跃,心放不下来,很快就能到家,见到她的父亲,且可以治好他的病,这是为人子女的,最大的快乐之一。她要快一点回到家门,有这份迫切的心态,她几乎要漏夜赶路了。
不过,这只是想一想而已。路途中,最重要的是,一步步的走,以稳为主。
晚饭时听云帆谈起他在宁城跟着钟老头混的日子,这是云帆对着其两位师兄提起,而旁边的冯盼盼凑巧听到的。云帆说的是混吃的日子,对他而言,这没有什么不光彩的。其人语气里还颇有几分怀念,更是提起宋庄外的那个落脚地,无名之破庙,听到这里,冯盼盼忍不住问道:“李公子,你所说的破庙,是不是在宁城南边不远的大路上,那所存有一尊石像的庙宇?”
“哦?冯姑娘,你知道这所破庙?”云帆很惊讶,他接着道,“不大可能吧,这破庙既不显眼,更没有香火,破破烂烂的,外地人应该不大知道的。”
“我曾经路过,停留过一会。”冯盼盼盯着云帆的眼睛,虽然这是不礼貌的,也叫云帆很是费解,如何冯姑娘这么大胆了,这让他有些羞涩,或者说被人这样盯着,对方还是一个美女,实在是,令云帆颇感拘束。
云帆不得不对视过去,问道:“冯姑娘,难道以前我们见过吗?”这话刚一出口,他就省起了,几个月前的某一天早上起来,下雨的那个清晨里,他所遇到的那个骑着马赶路的陌生女子,难道就是冯盼盼?这是心里的猜测,因当日他并没有见过女子的脸。
盯视着云帆,冯盼盼渐渐地将眼前这张脸和破庙里见过的那个年轻人,那个混吃者的脸相比较,猛然发现,原来好像真的就是同一个人。怪不得,第一眼见到李公子,她感觉很是眼熟的样子,原来,这就是破庙里要为自己生火,却不在行的“小兄弟”呀。
想到这里,冯盼盼才发现在两位道长的不解之中,她盯看着云帆,已有好一阵子了。虽然认出了云帆来,她仍感到不好意思,一个大姑娘盯着对面人这样看,实在是有些大胆了。
“小兄弟,不记得了?”冯盼盼忽然笑道。
云帆这就反应过来,跟着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那天的过路人就是冯姑娘你呀,若不是姑娘你提起,我都差点忘记了。”其实那天的事,云帆是不大容易忘记的,因了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所遇到的第二个人,充满着神秘感,却只是萍水相逢,日后没有相见可能,兼且被自己划到武林高手的那一个女子,他不可能就这样忘记,让记忆随风而去。
相遇的感觉,相逢的感觉,特别的美妙。云帆忘记了他的两个师兄还在旁边,他们的对话听起来更像是打哑谜一般,让局外人一头雾水。
“师弟,这是什么回事,你跟冯姑娘以前是认识的?”田鹏飞问道。
“哦,差点忘了,师兄,刚才提到的那个破庙,你也来过的,就在那里,我忽然发病的那段时间里,某一个下雨的早上,就遇到了过路的冯姑娘,只是当日我没能记住,当赤岭关下相遇,没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若不是今日冯姑娘提出来,我是想不到一块去的。”云帆侃侃而谈。所谓的第二个见到的人,并不是过路者,而已经认识了,且关系不算浅,这是戏剧性的一幕吗?总之,云帆特别的想高歌一曲,或者大喝三杯,以作庆祝。
“这是,这真是缘分呐。”田鹏飞意味深长的道了一句。
“对,缘分。”胡铨这个老实的家伙,也搀和了这么一句话。
顿时使得云帆和冯盼盼两人,皆有些脸红了。男女之间,说到了缘分,气氛一下子有些暧昧起来,某种看不见,也难以觉察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在云帆和冯盼盼相互之间,多了种暂时说不明的情愫。
云帆讪笑一声,道:“这个嘛,确有几分缘分在里面。不过,冯姑娘,你那天急着赶路,就是为了那个,那只土麒麟吧?”
事情由暧昧转到了正事之上,冯盼盼脸嫩,却已恢复过来,回答道:“是的,为了家父的病,那时候我抱着碰运气的想法,要到宁城一带去,希望侥幸遇到它,想不到最后能够达成愿望,这大概是老天爷开眼了吧。”
“嗯,好人有好报。”云帆抛出了这句话。
有了当日之遇,加上这几天的相处,两人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了两分。冯盼盼建议道:“李公子,你是我的恩人,是我们家的恩人,就不要如此见外,日后叫我盼盼就好了。”这句话,冯盼盼几乎是下了一个决心才说出来的。江湖儿女有江湖儿女的豪爽处,作为一个女子,同样有其矜持,或者保守之处,这不矛盾。说出这句亲近的话,很需要几分勇气。
云帆回道:“即是如此,我就不叫冯姑娘了,这真显得见外。我年岁较小些,就叫盼盼姐,如何?”
“嗯,那我也不叫你为李公子喽。嘻嘻,小兄弟。”
又是这句“小兄弟”,不过,此时的云帆很乐意,因他也有一个小兄弟,就在金陵。
“那么,冯姑娘,日后你也不用叫我们道长长道长短的,若不嫌弃,就叫一声大哥就好,我很乐意有你这样的妹妹。”说话的是田鹏飞,这一句话里,包含着世俗里的东西,而不像是一个出家人所应该讲的。不过嘛,谁叫冯盼盼都成了自家师弟的“盼盼姐”呢?有一就有二,他们的关系就这样拉近了。
“田大哥,胡大哥。”冯盼盼改口道,“日后需要两位大哥多多关照喽,嘻嘻。”
这一声大哥,无论是田鹏飞,还是胡铨,皆很是受用。有了云帆这层关系之外,主要还是觉得冯盼盼这个女子值得结交,是一个孝顺的女孩,而且,在心里面,田鹏飞两人也觉得,多一个小妹,这是一件快事。
田鹏飞、胡铨皆是孤儿,自小就在山上长大,老道士和钟老头,是他们亲近的人。多了一个云帆师弟后,今日再添了一个小妹,他们一时之间有了家的感觉。
“好,冯妹妹放心,日后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不用我出马,云帆师弟就能将他们搞掂。当然了,若需要为兄帮你出头,这是肯定没有任何问题的。”田鹏飞笑呵呵着道。
胡铨紧跟着点头,他的意思同样就是如此的。
多了两个兄长,还有一个小兄弟,冯盼盼更是高兴,她忙不迭的点头,道:“两位大哥,小妹敬你们一杯。”说着她举起了杯子,这是当地的一种酿酒,是刚才云帆叫上来,而未喝过的。冯盼盼酒量很浅,她这么做,只是因了心中高兴,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等待不来,不等待也不来。
“好,一起来。”两位道士,以及云帆这个小师弟同时举起了他们的杯子,轻笑着,这普通的,也是难得的夜晚。四人算是正式的订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