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的下山来,因习惯了山上的那种清淡的宁静的日子,胡铨一下子不能适应过来。特别是过章州城时,他叫里面的种种玩意晃花了眼。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这个热闹的世界,他总感觉格格不入,生出些类近恐惧的意念来,他很想立即飞回花山去,回到自己师傅的身边。要不是田鹏飞坚持着抬出老道士的话,而且一路劝说,过了这座章州城,云帆师弟的家就在这里,钟伯等人亦在,很可能坚持到章州的某一座城门,胡铨便要绕行回去。
这是一个水土不服的年轻人,因在山上生活的时间太久,也因其人的从小在花山里长大,外界的新鲜的陌生的一切都叫他不能接受,或者说需较长时间才能尝试着接受。他或许只是一个只适合活在深山里,清修度日,为他的大道上下求索过一辈子的古典的道士。
云帆看到胡铨脸色有些发白,而这是在田鹏飞脸上没有看到的。他关心的问了句:“胡师兄,你这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先下去休息一会?”
田鹏飞看了胡铨一眼,笑道:“小师弟,胡师弟确实有些不适应的症状发生。他习惯了山上的生活,暂不能融入到这个烟火气很浓的俗世社会。要不你先带我们下去,安排好胡师弟的住处,我也要放下点东西,如何?”
就在刚才云帆已吩咐过下人下去收拾出一座院子来,供自己的两位师兄歇脚。他们要在自己家住一段时间,云帆特意挑选了靠近李石他们所在的附院那边的几间屋子,在他看来,那边也很是清净,颇适合自己的两位道士师兄的身份。
“好的,师兄。刚才我已叫人去收拾,想来这时应该搞好了,咱们先到那边去。”云帆站了起来,示意田、胡二人可以去他们的住处看一看,若不合适,就换一间,反正李府不小,空屋子多。
这一个住处,无论是田鹏飞,或者胡铨,都感到满意。比起山上道观的住宿条件,这里好多了。这样讲,并不是房间的布置如何的奢华,相反,奢华从来不是李府的风格。装修设计之时,云帆的家便以自然朴实为风格,人进入某间屋子,会很自然的接受里面的事物。这种设计之初便考虑到的事情,颇具匠心,大概出自有内涵之人,或者是大师手笔也说不定。
田鹏飞坐在椅子上,而胡铨则靠在一张木凳子而坐。胡铨仍很拘谨,虽见到了云帆,这可算亲切之人,也没有给予他多少适应这个俗世的力量。他坐了下来,沉默着,进了李府后,便没怎么发过言。进府之前和进来之后,他像是已将一段时间之内的话都倒了出来。所谓的“礼物”,只是他的一种要排泄出心中不安的手段。结果不理想,他仍感忐忑。
钟老头踱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无精打采的胡铨,却并没有立即指出来。两个远道而来的后辈见到老头子,急急的叫了声“钟伯”,打过招呼后,胡铨的眼睛亮了下,又迅速的暗了下去。不习惯就是不习惯,他中了红尘滚滚的毒,一时难以自拔。
“老头,刚才都忘记叫人通知你了,两位师兄下山来就赶到这里,也有见一见您老人家的意思嘛。”云帆笑道。胡铨师兄的这种状态,他也能看出点什么来,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帮助他顺利过渡这一段难熬时期。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如他的刚到这个世界上,一切从零开始一样,更多的需要靠自己,让自己适应客观事物。所以,胡铨能不能像田鹏飞那样,心态轻松不避市井,将历练进行下去,主要在他自己本身。
“你两个小子,老头才下来没几天,老杜就迫不及待要将你们赶下山,这事做得太急了。”钟老头坐了下来,续道:“你这小子是怎么回事,生病了还是咋的?”这话是对着胡铨说的。
“钟伯,师侄有点水土不服,恐怕要多花点时间才能适应山下的生活了。”胡铨无力道。他这副无可奈何,而又有些不甘心的样子,与他平时憨厚的风格大不一样。在陌生的环境里,一个人或可将其不同的一面展示出来,虽然,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老头子勉励一句:“那你们得慢慢来,你们的小师弟可以带一带你。”老头子故意将此皮球踢到云帆那边,能省事时就省事,他老人家很忙,琐碎之事,就由他的徒弟代劳,能起到锻炼人的作用,而叫他省心。
“胡师兄,你就在这里好好的住几天。我相信一切新的开始,对你而言,不会是什么难事。”云帆明显低估了红尘的副作用,他不知道胡铨此时就想躺下来,先睡个天昏地暗再说。这是一种逃避的态度,在自己不能从容应对之时,不得不如此。
田鹏飞接口道:“师弟,我看你有些累了,不如先休息一阵,好吧。”
胡铨“嗯”了一声,对于睡觉,他慢慢的发现它的作用,就是能在这种水土不服之时,为他提供一处安宁所在,也是他以前未曾留意过的。毕竟,在山上时,他不是在修炼中,就是在跟着老道士或者和胡铨采药的路上。山上的日子简单而充实,断没有山下的五光十色,叫人眼花缭乱,无所适从。
几人在屋子里坐了一阵,由云帆带着田鹏飞拜见过云帆的双亲,田鹏飞顺势送出两瓶丹药,说是老道士特意为云帆的父母准备的,有补充元气,延年之效。
知道是难得的事物,无论是李瑱,还是韩氏,都很高兴。他们热情的邀请田、胡二人,要多住一段日子,陪一陪云帆的同时,也叫云帆带着他的两个师兄到处走走,以尽地主之谊。
田、胡二人的到来,彷佛叫云帆回到了山上的日子,他的吐纳练习,在感觉有伴的这种氛围中,效率更高,自我感觉隐藏在体内的未曾消化的金丹之力,亦被他无意之中吸收一部分,他高兴,兼且满意。
修炼是一门功课,田、胡二人没有放松,这是习惯,也是胡铨用来抵御自己与红尘格格不入的一种手段。三人各自修炼的同时,云帆不忘弄一些山上没有,而俗世常见的东西叫两人过一过嘴瘾。有酒有肉,谈天说地,尽管两个道士爱好斋菜,不大喜肉类,也尽管这三个年轻人都不免阅历很浅,说来道去,以老头子灌输、他们旁听的时候最多。而胡铨虽十万分的不习惯,在云帆的努力之下,几天之后已能迈开脚步,往前走几小步了。这是很不容易的,酒肉等外物效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反而老头子有意无意之间,很是引导着不适应者往前,胡铨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