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正要起身之时,只见后面排队的人呼拉拉作鸟兽散了,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将人群似赶鸭子似的赶出了偏殿,只余不愿出去的于方军和于兰芽。
只听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小姐,泥腿子们都赶跑了,您快过来合了与公子的八字。”
兰芽眉头不禁一皱,本来要站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坐了下来。
只感觉身下的木板咚咚作响,一阵重颤,顺着声音张望,一个肥胖的女子急急跑了过来,肉肉随着跑动的频率一颤一颤的,脸蛋白得透亮,眼睛胖得只余一条缝隙。
到了庙驻身前,见凳子上还坐着一个八九岁的似尼姑不尼姑的小人儿,身上的补丁多得数不清,只一双眼睛若星曜般的打量着自己。
胖小姐登时不喜,怒色道:“禅儿,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还有两个人?”
看到对方身后四个虎视眈眈、配带着森冷刀剑的大汉,兰芽不由得苦着脸道:“施主,贫尼是柳月庵的小尼姑,今日是来此化缘重修庵堂的,小姐仁慈宽容,善良端庄,将来定能找一个霁风朗月的如意郎君。”
胖小姐一听,心下大喜,从身上掏出一块银子扔给兰芽,兰芽忙不迭的伸手一捞,见是一块十两的银子,笑得眼睛如同胖小姐一样,眯成了一条小缝隙。
狗腿的接过银子,放在牙上咬了一咬,向目瞪口呆的庙驻眨眨眼,气得庙驻的长胡子一撬一撬的。
兰芽站起身来,站到于方军身侧,一起看起了热闹。
胖小姐小脸一红,将两个做工精美的红色烫金庚贴递给了庙驻,声如蚊鸣道:“大师,您帮合合这两个人的八字,若是天作之合姻缘,待我从于家村回来,必定重重有赏。”
于家村?兰芽不禁仔细看着小胖妞,十三四岁的年纪,城里小姐坐派,莫不是,她就是刘清石传说中“好生养“的订婚的媳妇林玉娘?
心下惊奇,遂多了心眼,竖着耳朵等着庙驻老头的溢美之词。
此时的庙驻,双眼如墨,竟由刚才的猥琐形象,妙变得道高人模样,打开两个烫金庚贴,似模似样的掐指算了半天,在胖妞急不可耐之时,才缓然道:“小姐的生辰八字,出世富贵,半世荣华,命运多舛,雾霭沉沉,拔云难见日......”
兰芽翻了翻白眼,这个庙驻混饭的本事也不甚强大啊,怎么和说自己的话一模一样,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词汇?
庙驻习惯性的一捋须髯,叹道:“施主颇有佛缘,无欲则无求,无求则无舛......”
许是看了胖妞身后四个杀气腾腾的侍卫一眼,庙驻神情一凛,不再言明“长伴青灯”之语,刷刷几笔,用一道红色的纸签写了两个字“荼蘼之合”,意为盛极之后,衰败从生,非天作良配。
写完后,吹干墨渍,夹在两个庚贴之间,没敢递给在暴怒边缘的小姐,转而递给了禅儿。
没想到,庙住还是个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曲的老头儿,兰芽不由得暗自竖起了大指。
胖小姐怒色满面,挥袖而去。
兰芽正忧心如何买通这个表面市侩、暗里正气的庙驻时,偏殿大开的殿门暗影里,转出来一个绸服小厮,将一包东西塞到了庙驻怀里,庙驻登时笑得脸若莲花朵朵开了。
兰芽的祟拜之情立时化做一江春水向东流,很明显,胖小姐的背后,有人比她更豪奢,买通了庙驻,真是卑鄙得让人佩服。
是谁要破坏刘清石和林玉娘的婚事呢?看那包银子的厚度,不再五十两之下。
正疑惑的向正殿走出大殿殿门,却见外面来了三人,兰芽忙拉着于方军,闪身到了刚才小厮藏身的偏殿殿门之后,顺着缝隙看着偏殿内的情景。
三人非是旁人,正中的是一脸横肉戾气的成三郎,身后的二人,其中一个是刘媒婆,另一个却是一个身材瘦削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几人直接奔了偏殿,刘媒婆一脸忧色的将两个庚贴递给了庙驻道:“师傅,您帮合个姻贴。”
庙住挺了挺腰背,展开粗糙简陋得不像话的庚贴,看到上面的名字,不由得一怔。
女子,名叫于兰香;
男子,名叫成三郎。
这两个名字好熟悉,不正是刚刚小尼姑提到的名字吗?庙住心里不悦,连算都未算,直接说道:“荼蘼之合。”
三人俱都一怔,刘媒婆一脸灰败之色,婚姻有莲藕之合、鸳鸯之配,荼蘼则是下下姻缘,寻常时候,庙驻是不做这样的谶语的,除非大凶之姻。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成三郎也难得的一脸惊色,多日来的老鼠事件、蚂蚁事件、火灾事件等种种异像终于有了答案。
刘媒婆默默的将兰香的庚贴收了起来,将其他几个庚贴拿到庙驻面前道:“师傅慈悲,您再看看这几个闺女的庚贴,哪个命理最好?”
庙驻看了看手里一水的闺女庚贴,挑出两个道:“这闺女生于大年初二丑时,八字不错,只是时辰可惜了,若是‘己’时出生,必定大富大贵。”
听了半天,兰芽才想起,庙驻说的原来是自己改后的兰朵的庚贴。
庙驻似惋惜的放下庚贴,又拿起一张,看了半天才道:“这闺女生于十月初九亥时,八岁命里有难,难过则尊贵无边,难折则一命呜忽。你即然拿了庚贴,必是大难不死,以后定会大鹏展翅、凤凰迂飞。但若论阴阳相合,这两个闺女均与成家三郎不合,而且还相克。”
成三郎大怒道:“老匹夫,一个、两个不行,三个还是不行,你就说我成三郎一辈子打光棍、活该说不上媳妇呗?”
说完,一拳头砸在了案子上,咚得的一声山响,案子一角登时破裂,吓得庙驻直接滚到了桌子底下,颤抖着手,随便指了一个道:“这个,这个相合,牡丹之合,富甲一方。”
庙驻在桌子下面哆哆嗦嗦的写了“牡丹之合”四个字,连同那个庚贴与成三郎的庚贴合在了一处,封了浆糊口,递给了成三郎,成三郎满意的撇了撇嘴。
殿门后的兰芽却急得不行,庙驻对自己这个“同行”心生不满,定会背道而驰,说兰香与成三郎不合,有了鼠小白前段时间的捣乱,成三郎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兰香的亲事黄了,庙驻却又对着兰朵和自己的庚贴扯出一堆狗屁不通的话,惹怒了成三郎,随便一指指出一个新娘来,而且,就兰芽的角度看,新娘不是于兰朵就是自己,这让她如何不气?
待成三郎几人离开,兰芽气势凶凶的从殿门后走了出来,学着成三郎的气势,在庙驻的桌子上猛的拍了一下,忍着疼怒色道:“你这是乱点鸳鸯谱,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让你给送入了狼窝,说,你是将谁的生辰签封在里面了?”
庙驻心有余悸的爬了出来,对兰芽的畏惧显然大打折扣,拿起茶盅要喝水,兰芽气得一把抓起桌案上的墨盘,将里面的黑墨泼了庙驻一头一脸,气道:“你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假庙驻,算得什么命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就等着老天爷来收了你吧。”
庙驻不气不怒,只是往八仙椅上一靠,黑墨中间的眼睛,得瑟闪亮的看着兰芽。
兰芽用手掌抚了抚胸口,缓和了一下气闷,向于方军打了一个响指,让于方军按住庙驻,自己则上下其手,摸索着庙驻全身。
本来镇定的庙驻登时吓得双手护胸,鬼叫道:“你是哪家的女娃子,怎可用强?贫僧还是童子之身,切不可冒犯亵渎......”
兰芽则不屑的瞟了一眼头发比自己还长的“贫僧”庙驻,双手毫不留情,上下其手,继续搜刮。
将庙驻浑身搜了个遍,竟又搜出了一封封好的合姻贴,打开来看,竟又是“牡丹之合”的谶语,兰芽这个气啊,这又是要骗哪个无知的少男少女?
将男女庚贴取了出来扔到桌上,空信封和合姻贴,连同庙驻收贿的那包银子,一个不落的纳入怀里,阴森道:“俺这是打土豪分田地,你若是敢说出去今日之事,我就告诉那个小姐,你收了于家村的贿赂银子,出了假合姻签,让你身败名裂,在普仁寺混不下去,当不成带发修行的假和尚。” 转身急匆匆出了大殿。
庙驻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脸,墨汁如花蝴蝶般的展开,一脸委屈的看着行色匆匆的兰芽,气苦道:“我什么时候收于家村的贿赂了?这是那卓小子每月孝敬我这个师傅的月历银子。而且,我什么时候出了假合姻签了,萧家与卓家生死至仇,本来就是莲藕之合、忧心劳神、惨淡收场。胡乱指了你的庚贴,是因你戏耍我在前,编什么尼姑的鬼话,你这只小家鸟儿还想骗得了我这个老家贼?”想到被抢的银子,老头儿一脸的气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