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紫鸢听着脸不由一黑,话是如此,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自己怎么和破马扎、破粗碗成一样的东西了?
脸色讪讪道:“于姑娘是何意?”连小姐都懒得叫了。
兰芽从身后拿出一张宣纸道:“柳姑娘,你未婚夫君是沈家的嫡子,北萧王妃的侄子,家称人值,有权有势,如果巴结上北萧王,我们于家可以说是一飞冲天了。”
柳紫鸢心中一凛,没想到对方一个小姑娘,竟是一个比父亲还敢想敢做的市侩小人,只救了自己一命,便想攀上富贵,简直痴人说梦。
心下大怒,脸上则不显,轻声叹道:“于姑娘,我命运多劫,不知道还能不能和沈郎相认,攀上富贵是镜中花、水中月,我还是给你写张借据吧,即使当不上沈家少夫人,我也会想尽办法还欠你的银子,算是我自赎自身。”
说着提起笔来,认真的写起了借据。
海氏看着二人你来我往,话中机锋颇多,欲言又止,无奈的出了房门,这个三丫头,大事大非上从不小气,今日这是怎么了,偏和一个脸上受伤的少女置气。
仿佛还了恩情一般,柳紫鸢将借据扔到了兰芽面前,兰芽心中的不喜更甚了一分。
看了一眼字据,嘴角冷笑,指着字据道:“柳姑娘,我不是大恶之人,但也不是个傻子,你写的‘今沈轻东借于兰芽现银十五两’,这个沈轻东我知道他是老几?这个‘借’一词用的当真是妙,债主到底是谁?还有,医馆还用去了四十文钱,在我家吃穿用度,怎么着也得二两银子。”
柳紫鸢心下一惊,以为对方是个不识字的,没想到精明得很,不情愿的重新提笔,兰芽口述道:“今原北川龙头镇醴香楼柳东城之女、北川沈家沈轻东未婚妻子柳紫鸢,危在旦昔之际,幸得于氏兰芽所救,为生计,特向兰芽借得纹银十七两四十文钱,吾当竭吾所能,于正德二十二年冬前还清,如未还清,愿重新归入于家,是留是卖,是奴是婢,但凭主家做主,绝无怨言。”
柳紫鸢气愤的一咬小手指,在签名处画了押,兰芽看了一遍,啧啧叹道:“这个字写得漂亮,如果不是借据,可以拿到书斋去当书法范本展示了。”
看着柳紫鸢一脸的不悦,兰芽抬眼冷笑道:“你为何不悦?是谁告诉你,施恩必须不图报的?如果没有我,现在的你,只怕要么被高二泄愤毒打致死,要么与高二那个有狐臭的胖男人春宵一刻。我救了你,还给了你自由身,给了一年的还款宽限,只是让你写借据,将来要回我付出的银子而矣,你有何资格不满?”
紫鸢一怔,自己的脑袋确实打了结,对方态度不善,行为让人反感,但道理丝毫不差,自己只要有机会回到沈家,这点银子真的不算什么。
脸色不由一缓,摸了摸脸道:“于姑娘,我的脸,能恢复多少?”
兰芽同情的看了看少女脸上包着的纱布,感叹道:“你倒也是个坚韧的,毁了容还能讨价还价这么半天,丝毫不担心的模样,你的脸七天拆线看看,完全恢复难度较大,我毕竟是赶鸭子上架,女红不好,缝得犬齿獠牙,过两日,我上山向明神医要一点去疤痕的圣药。”
柳紫鸢看了看兰芽手中的借据,咽了口唾液,紧张道:“那这借据是不是得重写?”
兰芽笑着摇摇头道:“不用,算是白送给你的。”
柳紫鸢眼色如墨,心中暗想,原来,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心狠手辣不过是表面吓人的功夫。
家中房子本不宽敞,后来买了老陶一家,海石头来的时候都是与于三光夫妇挤着的,现在来于家学武,都是白天来,晚上走。
柳紫鸢一个水嫩小姑娘,不可能和于三光夫妇挤,姐妹四人的房间,一方小炕将打将躺着四人,再睡一个,只怕翻身的功夫就要人叠人了。
王安康已经跟随皇帝返回洛城,兰芽便交代丫丫每天帮柳紫鸢换药,自己便跑到半山上来,一是给柳紫鸢腾住的地方,一方面,想乘卓萧然不在的时候,向明神医讨药。
自从遇险相救之后,兰芽就躲着卓萧然。
鬼鬼祟祟听着墙外的动静,听到卓萧然斥责卓六向山下而去的声音,兰芽心下一喜,悄悄推了房门出来,见向山下越行越远的二人,学着卓萧然的样子,心情大好,背着手,向后一捋长发,闲庭信步的向山上走来。
到了卓府门前,见卓二当值,似萧然般的一撩袍 角,肃然的挑了挑眉,轻抬眼睑,学着变声期卓萧然的嘶哑声音道:“明神医可在?”
卓二看着一本正经的兰芽,一抱拳,恭敬道:“少爷。”
兰芽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你也觉得我学得像?别太崇拜我,天赋不是人人有。”
卓二脸色一黑,不知如何回答。
正欢心雀跃的兰芽只听身后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学得很过瘾?”
本来笑着的兰芽登时哑了声,回过头来,撞到一人胸口,抬起脑袋,只见少年正黑着一张脸,与自己的脸不余尺余。
见小丫头红胀着一张脸,少年的手不自觉的要去撩袍角,却在最后时刻住了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兰芽。
兰芽讪讪笑道:“卓少爷轻功果然了得,这神出鬼没,这杀人于无形,只是跟踪人不太好吧......”
卓萧然不由得挑了挑眉,见兰芽强憋的笑意,忙舒展了眉毛道:“是你在躲着我吧?以为我走了才偷偷上山找明轩?”
兰芽狗腿的谄媚道:“哪里哪里,卓少爷天人之姿,农女哪敢冒犯。”
少年的手不由得摸了摸唇,冷冽道:“你还不敢冒犯?”
兰芽忙摆摆手道:“下次,下次不敢了?”
少年倒抽了一口气:“还有下次?”
兰芽柳眉一竖,一吹额上的头帘,瞪起灵狐般的眼睛,怒道:“卓萧然,你有完没完,亲你的事儿,吃亏的是我好不好?”
一转身,不经通报就向院子中走去。
卓二听着兰芽说的话,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只恨自己怎么带着耳朵和心脏出了门。
“亲”,何时之事?少爷脸怎么红得如此狼狈?
卓萧然狠狠瞪了一眼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卓二,心中则气恼不矣,自己只是说她不打招呼就走的事,怎么就提到小亲亲的事儿上来了?一个小姑娘,这种事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也太......
卓萧然不由气恼的追了上去。
兰芽直接走到了明轩的药庐,离老远就听到两个老头儿吵架的声音,蹑手蹑脚的扒着门缝,向里面偷看。
随之而来的卓萧然眉头又是一皱,在推门的最后关头,少年玩性大起,也学着兰芽的样子,在兰芽高一头的位置偷看。
只见室内,被砸得一片狼籍,缪柱指着自己胸口处的一只蝴蝶道:“明老头,你故意的,我可听说了,妙妃后背的凤凰展翅欲飞,维妙维肖,你给我纹的这是蝴蝶吗?这分明是扑棱蛾子!”
明轩拼命护在怀里一堆的瓶瓶罐罐,气恼道:“是你要求即快又好的,妙凰的那个弄了七天七夜,你这蝴蝶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已经看出蝴蝶的模样,少爷胸口那条盘龙被纹成了大虫子,少爷也没说什么啊。”
缪柱登时停了乱抓乱砸的手,神神秘秘道:“卓小子身上的是只大虫子?哈哈,虫子长成以后才是扑蛾子,我确实是他师傅。”
兰芽强忍着没有笑出声,肩头一耸一耸的,脑袋一颤一颤的, 震得头上方的卓萧然胸口跟着一抖一抖的。
气的少年抬起手掌,自身后就捂住了兰芽的嘴。
少年紧张过度,手里便没了轻重,兰芽本来干裂的唇角被捂的生疼。
兰芽猛抬起头挣扎,一下子磕到了少年的下巴上,生生的疼。
怕她出声,少年没有松开,手劲儿小了许多,兰芽嘴唇不那么疼了,便来了逗弄人的心思,伸出小舌头,宛如一条游动的小蛇在少年的手心里滑动。
少年的手心登时麻麻痒痒,如同过去的那些曾经:被兰芽抚过的脸颊、被兰芽挖过的耳洞、被兰芽轻吻的绵唇,脸色红得更加破败,慌忙缩回了手,如遇他最怕的蚂蜂。
见兰芽憋笑的脸,少年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从怀中掏出深蓝色的帕子,嫌弃的擦着手心里粘糊糊的蠕湿。
兰芽则坏笑的看着少年的胸部,一脸的探究。
看得卓萧然一张臭脸更加的臭了,忙用右手挡住左胸口。
兰芽脸上的笑纹更大了,本来不知道少年是将虫子纹在左胸口,现在全知道了。
先是闷笑,胸口上下起伏,紧接着哧哧的出声,如同蒸气的锅盖。最后竟无所顾忌的哈哈大笑了。
两个老头同时推开房门,看着如同斗鸡似的二人。
兰芽浑不在意的进了屋子,将柳紫鸢的事情和明轩说了。
听说用了缝合术,明轩大惊道:“你这是干嘛,用线缝合会增加伤口溃烂的可能,不如保守些用老法包扎的好。”
兰芽笑道:“柳紫鸢年岁小,恢复快,伤口用盐水清洗多遍,线是用消了毒的桑皮线,桑皮纤维本身有消毒消炎的作用,又下了预防发烧和去炎症的汤药,您就好吧。当时我只是担心她一个立志要嫁高富帅的小姑娘,毁容了可惜了。 ”
“高富帅?那是什么?”缪柱惊疑的问道。
兰芽想了半天,指着卓萧然道:“就像你们家少爷这样,个子高、长得好看又有银子的,想嫁他的人多的比山上的髭狗还要多,比水里的蚂蟥还要粘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