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采荷是老来女,长得又好看,张氏看她就如同看到当年在谢府当丫寰的自己,自己得不到的幸福全都寄托到了小女儿身上,尽管家里也不宽裕,却还是什么都可着于采荷。
家里新进的料子,最先给女儿做衣裳;家里的女人地位低,只有小女儿在主桌上吃饭;什么活计都是几个嫂子轮着干,于采荷是从来不做的。
因为不曾受到风吹日晒、干活劳做,倒真让张氏给于采荷养得白晰好看,在农村或是五大三粗或是面黄肌瘦的女人堆里,独树一致帜,成了一朵别开生面的小野花。
于兰月就是于家村女人堆里五大三粗的一类。圆脸粗眉,臀宽体阔,身上穿的倒是完整的布衣布裙,布衫面上却总是腌臜不堪,或黑或灰,不知粘的是什么,头上绾着一只发暗的木钗。
于兰月这样,完全随了她娘亲何氏。何氏体胖身懒,干活最是糊弄,洗的衣服跟放到水里就涝出来似的,到了最后,到她洗衣裳的时候,江氏总是偷偷拿回来再过二遍水;海氏更实在,干脆自己洗了,何氏自然乐得自在。
于兰月穿得虽然邋遢,却不像三房那样寒酸。
何氏娘家哥哥是个猎户出身,生活殷实,有些穿旧了的旧衣裳裙子会送给何氏。
二房的于兰花和于兰草相比于兰月要洁净了许多,面色红润,皮肤白晰,姐妹俩随了江氏,都是小骨架,瓜子脸形,薄唇柳眉,说话轻声细语,声音虽然好听,说出的话却是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的。
江氏和村里手巧的罗氏关系好,两个女儿和罗氏学些刺绣活计,接些荷包的小生意。
张氏刚开始是不同意的,在收了几个荷包的工钱后,就闭了口。
兰芽才不信于兰花会将绣荷包的所有钱都给张氏,不过是堵住她的嘴罢了。
与大房、二房相比较,三房就过得怎一个“惨”字了得,不言而欲,三房的四个丫头,就是于家村女人推里面黄肌瘦的一类。
于兰香十三岁了,身上的衣裳还是海氏嫁过来时的衣裳改小了的,上面隐隐几块补丁;
于兰朵身上穿的,是于兰香淘汰下来的,补丁多了几个;
于兰芽身上穿的,是于兰朵淘汰下来的,补丁更多几个;
于兰丫身上穿的,是于兰芽淘汰下来的,补丁多的看不到底布。
姐妹四个,除了补丁异常相似外,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小脸一样的腊黄,头发一样如同枯草。
三房穿得最好的数几个月大的于大林,身上穿的是满月时海氏娘家拿的几块细棉布,因为了解张氏的为人,姥姥将细绵布全部做成了小衣裳和扯成了小尿片,防止被张氏卡了去,这才让于大林穿得体面一些。
海家是临村柳河村的,生活和于家一样的艰难,细绵布是海氏的弟弟海大壮帮卓家扛了十天的货换来的。
周边村镇的人都知道,凡是有生计的人,都不愿得罪卓家,更不愿与卓家结交。五年前,给卓家做长工的人,一宿之间死了二十几个,官府如吃了哑药,不闻不问,卓家虽然给了丰厚的抚恤金,但谁不到生死关头谁愿意拿命去赌呢。
海氏做完饭,招呼着各房吃饭,寻摸回到自己屋里,偷偷将一个滚热的鸡蛋塞到兰芽手里,眼睛贼亮,趴到女儿耳边道:“好闺女,别寻短见了啊,昨天大芦花偷偷下了俩蛋,我藏起来一个,你奶竟然没发现,刚刚做饭的时候偷偷煮了,一会儿,你到茅房里偷偷吃了,蛋皮儿埋到粪坑里,要不然,你奶该闻到味儿、看到皮儿了。”
摸着被塞到手里热乎乎的鸡蛋,鱼小白头一次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
将蛋塞回到海氏手里道:“娘,你还在奶大林呢,没有营养不行。”
海氏慌张的看了看四周,生怕张氏推门而入,忙又塞回到女儿怀里,又用手紧了紧兰芽的衣裳,手都有些颤抖了,兰芽没有再推回去,珍而又珍的将鸡蛋捂在怀里。
为母则强,这也许是海氏唯一一次杵逆张氏,也是第一次“偷”东西,虽然,草,是她的女儿割的;鸡,是她喂的;蛋,是她收的。
因天气已经暖和,一家二十几口人都会在院子里吃饭,老两口、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再加上大房两个孙子,二房一个孙子十口人团坐在一张桌子吃饭。
剩下的三个儿媳妇,加上大房一个孙女,二房两个孙女,三房四个孙女,加上抱在怀里的大林,十一口人团站在一张“桌子”周围吃饭。
她们用的“桌子”不能称之为桌子,只是几张破板子临时支起的畸形的支架,支平了,上面摆上碗筷,就可以站着四周,迅速的吃完。
这是明显的两个等级,也彰显了这个家庭中的地位分界,男人,在这个家里,绝对是天,虽然张氏对几个男人张嘴就骂,却丝毫改变不了男人在她心目中如天的地位。
伙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基本天天相撞,永远的杂面窝头,一碗似乎只加盐的水煮野菜。
杂面窝头每人一个,个头儿却是大中小三等,最大的给男人,中个儿的给女人和半大小子,小个头的给女孩子。
杂面窝头也不是寻常想像的那种白色或金黄色,而是黑不溜秋,看着就没有食欲的那种。
水煮野菜完全符合现代“养生”标准,无油少盐,绿油油的小野菜嫩芽,是什么品种,兰芽却是完全不认得……
在现代时,鱼小白虽然出生在小县城里的普通工人家庭,爷爷奶奶是农村地道农民,她却是被祖辈、父辈捧在手心儿里的掌上明珠。
虽未达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到了大学才开始学习自理,毕业就扎根林氏集团打拼,一干就是六七年。
林氏集团的产业涉及很广,说得笼统一点儿,就是赚女人的钱,服装、箱包,卫生洗洁、护理用品等等,唯独没有农业这一块,到了这里,鱼小白一切都要从零开始。
不对,应该是从负数开始。因为,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远远低于男人的地位,完全的男人的附属品。
于家的三个儿媳妇也不例外,明显就是生孩子和侍候男人的工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