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芽让老陶和于三光脱去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的褙子道 :“我姐这几日在家中不眠不休的赶制这种褙子,一是给家人御寒,二是给几个贵人赶制褙子,说句不怕各位叔叔婶子笑话的话,就是挣上几个工钱,买料子回来之时,于四叔和全村人都看见了。”
众人一阵恍然,一个妇人却置疑道:“那殷少爷为何会舍得扔下这么多的好料子不还回去呢?”
未等兰芽说话,岳氏当先笑道:“马嫂子,你以为富贵人家和咱穷苦老百姓家一样啊?你仔细看看褙子侧面,是有两个接缝口缝的,一看就是剩下的边角余料,兰香手巧,缝在了腋下,不仔细看看不清楚。听说大户人家随手赏赐的都是玉石宝贝,这珍珠约摸着就是赏赐给兰香的。若是人家要回这余料回去做衣裳,才会让人笑掉大牙哩。”
兰芽笑着点点头道:“岳婶子说得对,这些珍珠是殷少爷褙子的备用扭绊,有些有瑕疵的,就赏给了我大姐,不信大家可以上眼看看。”
说完从怀中拿出帕子,打开来让众人观瞧,指着其中一颗道:“岳婶子,您看看,有没有瑕疵?”
岳氏立即会意的惊诧道:“哟,可不是咋的,这颗,咋那么大一道划痕呢?那颗,咋还少了一块儿呢?还有那个,上面一块黑点子……”
柳氏也随即应即应和起来,拿起一颗,竟然碎成了粉状,惊呼道:“这怕不是珍珠吧,咋赁脆弱,一摸就变成粉了呢?”
周围几个农妇也议论纷纷,“大家来赏宝”顿时演变成了“大家来找茬儿”,有一个妇女甚至信誓旦旦说,那枚碎的珍珠定不是珍珠,而是“喇喇罐”(一种虫子的白色坚壳)粉末。
兰芽嘴角不由一抽,这让殷如泰听见,定要暴走吐血了。
陈婆子气得发抖道:“胡说,给贵人做的还要在山上去会面?给贵人做的怎么不见其他贵人?”
正置疑间,院外一阵马蹄得得,从马车跳下来几人,是王丰王掌柜和于方军、于方利。
几人走至兰芽面前,于方利一脸的肃色,看向陈婆子的眼色里带着凛然的寒气。
兰芽不由心中大凉,看于方利的态度,她便知道她最坏的猜测应验了。
对陈婆子更加厌恶道:“贵人是你等穷酸想见就见的?殷少爷不过是下山送个料子而矣,当时还有我、兰朵和筱依在场,你家私相授受会带着好几个拖油瓶儿?不信我和兰朵的话,筱依的话你该相信了吧!?”
筱依怯怯的上前道:“大娘,我当时确实在场,殷少爷确实是让兰香姐给做褙子,还说,剩下的珍珠就当工钱了。”
看着几人笃定的眼神,陈小志不由怔然,看向那件褙子竟多了几分温暖的味道,原来,兰香是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自己,而自己,却在怀疑她与他人有染,兰芽骂得对,自己分明就是一个糊涂蛋。
上前要向兰香和兰芽陪礼,兰花则争辩道:“那为何要说什么‘赌物思人’?”
陈小志不由得又有些犹疑不定了。
筱依不由有些凝滞,这是殷少爷与兰芽斗嘴的话,原话说出来,有意找茬的人定会将矛头从兰香身上转到兰芽身上,扣上一个不矜持的罪名。
这下子可难为坏了筱依,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汗。
正为难间 ,筱依突然看到陈家院子里晒的蘑菇,灵机一动道:“兰花姐,当时殷少爷见我们几个小丫头采蘑菇,告诉我们小心识别毒物,否则吃了会死人,是‘毒物死人’,不是‘赌物思人’。”
兰芽暗挑了一下大指, 亏得筱依来了个急智,竟然让她给想折蒙了过去,这些话,由筱依说出来,显然比自己说出来找借口更加的有说服力。
陈婆子见情势急转而下,不由急道:“你说卖就卖,我还说是送呢,里正,你快给评评理。”
于成国一捋胡须道:“此事人证不成立,物证又不成立,你还想让我怎样评?我还说你这个老婆子不满意儿媳妇,往儿媳妇身上扣屎盆子呢!”
陈婆子脸色一暗道:“里正,你不能睁着眼向着老于家啊,不能她们上下嘴唇一碰,说是卖了褙子就卖的褙子啊。”
王掌柜上前向众人一抱拳,微笑着对于成国道:“王某人初来乍到,刚刚听出事情的端倪,好像是说于家卖褙子之事,这褙子吗,王某人有幸买得了一件,今天也穿了来,暖和得紧,连我家大少爷和二少爷也穿着,均是出自于姑娘之手,此事,王某人愿当证人。”
陈婆子狐疑的看着王丰道:“你是何人,莫不是也是于兰香相好的?”
兰芽两眼一瞪,手掌再度抬起,陈婆子忙用双手同时捂住双侧脸颊。
王丰脸色一怒道:“婆娘休得胡说,我是镇上日月楼掌柜的,姓王名丰,我家少爷是南川王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再浑说我将你这婆娘扭送至官府查办。”
王丰一开口,众人顿时深信不疑,看向陈婆子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兴味,转过风头看陈家如何收场了。
陈婆子嘴硬到底道:“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于兰香若是平时做得好了,也不至于招来这样的闲言碎语。”
陈小志脸色一晒,喃喃道:“娘,别说了,是咱错怪了兰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话说开了一片乌云就散了。”
于方利摇了摇头,将一个纸卷递给了兰芽。
兰芽看着看着不由一阵好笑,走到一旁玩耍的狗子身侧,低下身子,和蔼可亲道:“狗子,你娘领你吃的凤仙酒楼的菜与兰香小姨做的菜,哪个更好吃?”
狗子想也不想回答道:“都好吃,兰香小姨会做的菜凤仙酒楼不会做;娘点的凤仙酒楼的菜,兰香小姨没给我做过。”
看热闹的人登时一片哗然。
兰芽看了看同样惊愕的陈小志,心想,原来陈小志也被蒙在鼓里,而陈连虽然惊慌,却无震惊,想来是早就知道并默认的,心下里不由一阵失望。
兰芽照着纸条郎声念道:“九月三十,陈氏与刘春华相约于城西茶馆,二人面色不善,不欢而散;十月初九,陈氏与刘春华相约于凤仙酒楼,刘春华递与陈氏一只首饰盒,内有银制头面一幅; 十月十一,陈氏与刘春华相约于凤仙酒楼,狗子被一同带着,一起用了膳;十月十二……”
兰芽看着周围听得云里雾里的众人道:“刘春华,就是陈小志那个逃跑的娘子。如果没猜错,春华姐想要回到陈家来,而陈大娘已经默认并收了很多的礼物。我想,春华姐不会屈尊为妾,唯一的办法,就是退亲,而无故退亲,是要陪女方银子的,除非……”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就是让女方犯了错事,名声受损。
陈连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陈小志脸色则只余惨淡一片。
众人恍然大悟,看向陈家的眼色多了几丝厌恶。
陈婆子一看大事不妙,坐在地上嚎淘大哭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杀千刀的,这是要逼死俺们老陈家啊,啥事儿都往我老婆子身上扣啊!”
兰芽哧然一笑,对里正道:“里正爷爷,今日陈家无故退亲,还往我姐身上扣屎盆子,还请您老给做主。”
于成国一脸不悦的看着陈婆子,怒道:“真是丢了于家村的脸,哪有往未来儿媳妇身上泼脏水的,这以后还怎么一起过日子?”
陈小志一脸懊悔的向于成国深施一礼道:“里正说的是,陈家知道错了,以后定会对兰香加倍的好。”
于成国点了点头,正要将脸圆回来,却见兰芽摇了摇头。
于成国忙转换了语气道:“小志,脸已经撕破了,这亲事也就做罢了吧,你家败坏了兰香的名声,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除了当初给的聘礼,你家再陪些银子吧。”
陈婆子一听干脆躺在地上了,大哭道:“赔什么银子,我家是他家的救命恩人,她的命都是我的,我家不退亲,她嫁过来做小……”
众人一听登时哄堂大笑,纷纷指责陈婆子贪心不足蛇吞象。
于三光气得肩膀发抖,怒道:“陈嫂子,当初求娶兰香的时候,可是以正室求娶的,现在突然要做小,你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兰芽面色不娱道:“陈大伯,这亲事当初为什么而成,你比谁都清楚,所以,做小的事想都不要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们家,要么立刻、马上写封休书,与刘春华撇清关系,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与我家恩断义绝,从此形同陌路。”
陈小志眷恋与不舍的看着兰香,几个月的接触,他早就认定兰香是他的未来娘子,只等着开春完婚,却不想因为娘亲,出现了这么个大波折。
举步上前要与兰芽说和。
兰芽不悦道:“小志哥,成亲不是小事,你还是与你家里人商定之后再做决断吧。”
兰芽对陈婆子道:“我给你一柱香考虑的时间,选了我姐,以后只能当刘春华死了;选了刘春华,我家不会要你的赔偿银子,但从此以后你我两家恩断义绝,形同陌路,莫要再提相救之事。”
包括狗子在内的陈家人真的进了屋内商议起来。
兰芽忧心的看着兰香道:“大姐,你莫要生我的气,我不是威逼陈家做选择,而是这样对你实在不公平,陈家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即吊着这头,又不舍那头,坐享齐人之福。”
兰香苦笑道:“兰芽,我岂会怪你?当初与陈家订亲,我多半是存有报恩的心思,如果陈家选择了春华姐,我不会哭也不会闹,祝福他们一家人团聚。不过,像你所说,再多的恩情也被消磨尽了。”
兰芽欣慰的点了点头,经历过成三郎、成二郎之事,兰香虽然外表还是一样的柔弱,但心思却变得坚韧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