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昌侯的准女婿因摔马而亡,富昌侯府的三小姐婚事黄了。
消息传到阿朔手上时,不禁为之微微叹息,易护卫轻声的提醒:“殿下,您为向三小姐难过,可别在七少爷跟前露馅。”
“知道。”阿朔点点头。
那天虽与慕越说分明,但小丫头似乎总觉得他放不下向珞,甚至猜测他是因此才不想回京,其实……他是为了不想太早回去面对皇后。
慕越只想到他为友朋所伤,却没想到,其实伤他最重的,不是向珞,而是皇后……他视她为亲母,向珞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之后,身为授意者,她竟还能端着一副慈母面孔劝哄着他,最让他难以面对的是,自己当时竟相信皇后疼惜他的一片真心,随四哥离京北巡时,还真真切切的离情依依,只是……
谎言!
全是谎话连篇!
一时之间气血翻涌,他瘦削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蓄了大把胡子的柯统领忙上前抱住他,左手掌贴在他的背心上,轻轻的安抚着:“殿下,殿下,您静一静,别想太多……”自十二皇子北巡途中大病一场之后,就犯了这种毛病,一发作就得休养数日。
说起来,还是见了蓝家的七姑娘之后,这毛病才渐渐好了的,怎么今天又犯了,难道?他看易护卫一眼。
易护卫摇摇头表示不知情,正当他胡乱臆测时,阿朔拉了拉他的手,“我没事,只是想起宫里的事情……”
柯统领眸色黝黯,黎内官不知何时才能返回宁夏,说到底,他才是贴身侍候十二皇子的人,十二皇子心里想什么,按说也只有他最清楚,若非高太医道病发时需有人以内力相引,只怕自己这些人都不知晓十二皇子身患此疾。
夏去秋意临,宁夏城里一处市集,几个婆子、媳妇正在挽着菜篮闲聊着。
“蓝夫人去庄子休养后,二少奶奶因为养胎,蓝府便由大少奶奶管着,府里头如今最忙的,除去大少奶奶外,竟就是年方十岁的七姑娘了。”大着肚子的一个小媳妇好生艳羡。“若是生个这般有福气的孩子就好了。”
“说起蓝家的七姑娘可真是福大命大了!”
“可不是。”
“去年那场意外,听说她头受了重伤,如今可都养好了?”
“养好了,早就养好了!那天我还看到她跟两个少将军,还有那个朔少爷骑马出城去呢!”个头高大的婆子连声道。“说起来啊,那个朔少爷运气可真好!”
卖菜的婆子也不甘寂寞,插嘴道:“谁说不是,听说现在跟着七姑娘一块读书呢!”
蓝将军父子疼惜幼女,闲暇时常带着她与那鬼面私生子出入军营,她除却去军营的时候,在府里时,都跟着大少奶奶料理家务,听说功课不断,蓝将军近来给她换了个夫子,由他麾下头号幕僚亲自授业,七姑娘与那鬼面私生子一同上课。
城里大伙儿议论纷纷,大家觉得那私生子朔少爷实在是沾了七姑娘的好运气,否则他一个外室所生,又是个鬼面,那先生怎肯单独给他授课?
“不是说蓝夫人不能生了?她去庄子休养,是不是就是因为不肯将那朔少爷认到名下,所以才与蓝将军闹翻的啊?”
“何家的,你上回不是说,你家主子想招蓝将军当女婿吗?”卖菜的婆子问。
其他几个人脸上表情立时变了,何家的是在城里一富商家里当差,她家主子在城里,只算是小商户,有几个钱,但想招蓝将军为婿?未免太高看自家了吧?“
何家的讪讪的裂嘴笑了。“老姐姐别笑话我了,我那日回去才晓得,那儿是招蓝将军为婿啊!是招他们家门房的儿子为婿啦!”
“就说嘛!不过,倒真有几家想将女儿嫁进蓝家去呢!”
“说起来这时候进门,就算是个妾,也是个命好的不是,蓝夫人不在府里,又生不出来了,还因为那个私生子,与将军闹翻了,何时回府还不知道呢!若是抢在她回府之前,立稳脚跟生个一儿半女的……”
“哎唷!这下子严家可讨不了好了吧!”说话的媳妇眼一瞟,七大姑八大婆的全笑成了团。
“该!看严家再怎么得瑟!”
适才说话的媳妇眼生的漂亮,眼一挑又道:“我听说,蓝夫人似乎不只是因那鬼面少爷的事,与蓝将军闹翻而已,你们记得不,那日,蓝将军回府啊!贺客盈门的日子,竟然不是用自家的厨房,而是招待人上酒楼去饮宴哪!”
“人家是守礼啊!家里毕竟才去了个小女儿呗!总不好在家里大肆饮宴。”
“可我听说,他们府里连着三日没开伙,还赶着店家换了批调料,连米啊面粉的全送新的进府。”
另一个圆脸的婆子神秘兮兮的道:“那好像是蓝夫人身边的嬷嬷做歹,使了人在厨房里下药,幸而被前头夫人的人发现了,哎,说不得是前头夫人显灵了,见不得有人要对她的儿女们使坏啊!”
隔不远处的小酒馆,店主正坐在店门口的条椅上打盹儿,旁边一个年约十五的姑娘正拿着账本儿坐在店里算账,两个伙计拿着扫帚有一搭没一搭的扫着店外的街道,听到她们闲聊的声儿,不禁好奇的伫足听起来。
市集里其他人听到她们说的话,有的兴起插了嘴,有的撇了嘴掉头就走,更有的越听越恼火,只听新加进来的婆子道:“你们不知道吧!那日严家二老也去了,不过啊!趾高气扬的进门去,后头灰溜溜的打后门走了。”
“真的?”
“是啊!听说还带了严家三房的侄女儿哪!”
“咦?三房的侄女儿怎么会在蓝家?”
那婆子似乎很得意自己这第一手消息,扬着下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哼哼,严家人擅钻营,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肥水外流啊!早在知道蓝夫人不能生育后,就吵着跳着要再弄个严家姑娘进门去,听说严大老爷吃逼不过,跟蓝将军提了下,反而被堵了回去,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又把三房的侄女儿给弄进门去,没想到蓝将军回府,立时请岳家二老去,把三房那侄女儿给带回。”
眼睛长得漂亮的媳妇听得两眼大睁,听完后,用手拍着胸口道:“幸好啊!不然过了夜,谁知道严家会不会就这么赖上蓝将军,硬要人负责把三房的严家姑娘给收下。”
“不过,严家长房与三房不合吧!年前也不知怎么回事,长房的不少铺子、庄子都转给了三房及其他族人。”
“谁晓得。严家素来不慈,之前的生意靠着蓝将军的名儿,大伙儿多少给点薄面,如今蓝夫人都去了庄子,严家长房得瑟不起来了,那些铺子落入严家其他人手里,还有人买账吗?”
三姑六婆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倒是城里之前几个官员被皇上申斥、贬官的事,大家不怎么感兴趣,这几日总有些原是趾高气扬的官家,灰溜溜的举家搬离,更有的是凄惨兮兮的被禁卫押解回京去候审。
同一时间,皇上对西宁卫各卫所的封赏来了,蓝将军的封赏不多,仅一袭全军战袍,一柄白玉如意,两个儿子分别授正七品的云骑卫,另蓝家女眷由皇后分别赏了江南来的绡纱、江北羽纱及各色云锦蜀缎、及各式珍贵药材等。
看起来,蓝家所得的封赏着重在小辈及女眷身上,反而是领军的蓝将军似乎功与封赏大大的不相衬,尤其与其他卫所的指挥使相比起来,蓝守海的便显得太薄了。
因此,耳语不断,有的猜测蓝守海可能因护卫十二皇子及其从人不力,引皇帝不快了,但他又实打实的立了大功,所以皇帝不好明着申斥他,只很隐讳的以封赏之物来表逹皇帝的不满。于是乎,原本热衷于为蓝守海牵线,想为他纳个如花娇妾的人便冷了下来,急吼吼想与蓝家结亲的人家淡了。
两个小姑娘站在外围,听着那些人闲言闲语好一会儿,才相偕的离去。
她们两个走了一小段路后,拐进个胡同,又走了段路,来到一座小院,院子很小,三间正房没有耳房,左右各三间厢房,右厢房边上是间小小的耳房,左厢房边上是厨房,没有倒座,年纪较小的姑娘拍了门,没一会儿就有个老苍头来开门,“姑娘,表姑娘。”
“关伯,给。”关荷把手里的菜篮给老人,自己则转身关上院门。
小院里养着鸡和鸭,虽然时时清理,还是有股味儿,关荷自小习惯了,倒是她身边的表姐不适的皱着秀气的眉头。
“表姐,你先帮关伯把菜拿进去吧!我来扫扫地。”关荷眼尖,推了表姐一把,自个儿拿了扫帚去小院扫地。
关母在正房里听到外头动静,在里头喊了她一声。“小荷,是你回来了?”
“诶。”关荷扬高声应道,随即低头专心扫地,一只小鸡仔似乎觉得这发出沙沙声的东西很好玩儿,一直追在关荷身后,伺机要啄扫帚,关荷觉得好玩,边扫地边逗着小鸡仔儿。
没一会儿,西厢房那边又传来压抑的饮泣声,关荷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弯下腰把小鸡仔儿捧起来,将牠放到一边儿去,加快动作把地扫完。
将扫帚收好后,在大水缸臽了水喂鸡、鸭,然后跟在厨房里忙的关大娘撒娇,偷吃了点菜,才往正房里去。
正房明间里,关母正坐在窗边缝补衣物,见女儿进来,便笑着问道:“你表姐跟你一道儿出去,可有说什么?”
“没有。”关荷摇摇头,坐到母亲身边去,低语道:“娘,姨母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带着表姐跑咱们家来?”
关母摇头。“不晓得,你这姨母向来不喜与我们来往,但是她带着女儿找上门来,咱们也不好不理会她。”
关荷冷哼一声。“表姐不愧是官家小姐,方才我们在市集里,她连走都不太敢走,就怕那些污水弄脏她的鞋,不过也是,要我有那么一双绣花鞋,我也舍不得。”
关母微笑的看着小女儿道:“怎么,这是在跟娘讨东西了?”
“是啊!是啊!”关荷抱着母亲手臂笑着,“我啊!这么左看右看,还没见过那个姑娘像七姑娘那么爽利的,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官家千金!表姐那啊,只能算是西贝货,左不过是姨父在知府身边当个文书的差使罢了!”
关母忙嘘了一声,“仔细让她们娘两儿听见,一会儿又是好一阵子哭。”
关荷没好气的道:“您说晚了,方才就已经又哭过一场了。”
外头果不其然又传来隐隐哭声。“难怪哥哥们这些天都不回家来,住着那么个丧门星,成天见的哭没完,谁乐意回来啊!”
关母皱起眉头瞪了女儿一眼,“好了,你倒越说越不象话了!你哥哥他们忙,没空回来。一会儿你帮他们整理整理,把干净的衣服给送去。”
“知道了。”
关荷漫不经心的应了句,转身出去,关母则在后头摇了摇头,拿小女儿没辙,低下头继续为儿子们缝补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