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纷飞的京城,银装素裹的巍峨宫殿中,皇帝紧皱着眉看着从宁夏传来的消息,良久,他低声的问身旁的内侍,“太子还没到?”
“回皇上,应该就快到了。”内侍黄满福小声的回答,悄悄看了皇帝的神色后,又低声为太子说话。“太子毕竟住在宫外······”
皇上颌首,“朕没忘记。”他原有意让太子夫妻带着孩子早些搬进宫中,不过太子言,秦王在庆毓宫往生,宁可自己劳累些也不忍心扰了亡兄。
姑不论太子此言有几分真心,但他宁可日日奔波,皇帝也不好对此多计较,只是偶尔像今日这般,急着要召见太子,就得等着他进宫来,让皇帝有些怨言。
“皇上,太子仁悌,不忍扰秦王英灵,不若,皇上另择吉地建东宫······”另一个内侍大胆提议。
皇帝闻言沉吟良久,他不是没想过,不过他自己的身体,他很清楚,不过是拖日子罢了!与其为此大兴土木,倒不如他传位太子,自退为太上皇,避居宁寿宫享清福去。
想到这儿,皇帝忍不住对着手里的信纸叹气,他养了这么多个儿子,认真教养过的,就秦王和豫王,谁知这两个儿子谁也不让谁,都要争出头,可惜,终究争不过天意,倒是让太子出了头!他们的母妃各据山头,淑妃娘家虽不如薛家,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看看太子,母妃、外家统统没有,但皇帝三个儿子看下来,就是觉得老四比他哥两个强!
民间有句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太子大概就是因为没有母妃护佑,还要保护幼弟,所以比秦王多了坚毅,比逆王多了份仁心,原本皇帝还怕太子太过仁厚·不想他行事还颇爽利,有子如此,他满意了,其他一些小毛病·皇帝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计较了,如,他把小十二当儿子看,其他弟弟他可没这般厚爱啊!如,龟毛的推拖不肯搬进庆毓宫来住!
人都有私心,小十二与他一母同胞,自小两兄弟相依为命·他宠,由他去吧!反正他待其他弟弟们还算不错,不像秦王和逆王……唉!想到那个逆子,皇帝忍不住叹息连连,外头来报太子到了,他才收拾情绪,板着脸将手里的信柬递给跪伏于地的太子。
太子起身接过,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完毕·又再细看了两遍,这才抬头问皇帝。“父皇,当真要这么做?”
“直接让他们处置得好·省得还要为他费这个心。”皇帝神色黯淡的说。
“儿臣······”皇帝抬手阻止太子往下说,“朕知你想开口求情,留他一条命,不过,朕心软了一辈子,不能再给你留麻烦,你若记父皇的养育恩情,就厚待你其他弟弟们吧!逆王他·`····不值得。”皇帝艰难的说完,太子只得住嘴,对逆王·他实不想让他再活下去,对皇帝一直心慈手软拖沓许久,不是没有怨言,只是同样身为一个父亲,太子能够理解,皇帝为何没有下死命令人狙杀逆王。
现在皇帝下了决心·要隐龙卫的人出手时,下手利落些,不必手下留情饶逆王一条命回京,太子基于兄弟情份,是得开口求情,皇帝既然不让他说,他也就不说了。
皇帝让太子代笔修书给隐龙卫头领,太子写完信,皇帝略看过后,便令送出去,又与太子谈论近日天候、收成等国事,待夜深,太子欲辞出,皇帝才略犹豫的道:“朕想歇息了。”
太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要辞出,不就是要让皇帝歇息?
看出儿子的疑惑,皇帝也不再迂回直言道:“朕的意思是,朕想退位享清福,这个担子,就交给你了。”
太子一惊,怆惶下跪,皇帝轻叹一声,令内侍扶起太子,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朕老了,都说年纪大了要服老,昨儿左相告老请辞,月前右相重病,御医下晌来禀,怕是就在这一两天了!”
左右二相于逼宫时,受累颇多,皇帝派了御医小心调养,但毕竟年纪不小了,虽然日常保养得宜,却经受不了那一遭折磨,说起来,右相比皇帝和左相要年轻几岁,没想到一场风寒就病重若此,让同朝为官的左相心生退意,皇帝也不禁想传位了。
太子还待劝,皇帝却道:“朕的年岁已高,想享几年儿孙福,本是想,将庆毓宫重新修整一番,好让你们夫妻带着孩子住进来,但是,朕又想到,户部那里银两短缺,若是整修后,朕有个万一,你便要继位,这东宫岂不又也空下了?”
就算太子登基为皇,要再立太子,也得再过几年,到时新修整的东宫又陈旧了。太子没想到皇帝会考虑这些,想到户部账面上的赤字,再想每年岁赋确实沉重,太子还真不知该从何着手劝皇帝打消此意。
皇帝说完这打算后,便又改说起诸王日后的安排。“······就藩就不必了,圈养在京里,你也看顾得到,朕当初封王时,就不曾给他们封地,开年后,朕打算以共体时艰为由,删减诸王用度。
“父皇这……”
“你不必担心这个,朕删减得多,日后你再恩赏些,一来显得你仁厚记情,二来也能减少国家的负担。”皇帝低声说着自己的打算,太子听簿听着,慢慢的红了眼眶,皇帝这些安排,都是为了他……
太子哽咽的一一应诺,皇帝拍拍他的肩头:“傻孩子,朕要享清福,自然不能丢一堆烂摊子给你收……”
父子彻夜畅谈,直到上朝方才散了。
皇帝的信很快就传到宁夏隐龙头领手中,看信之后,他便着手安排,让人放话出去,逆王贼心不改,已是强弩之末犹想祸害大周,谋害西宁卫驻将蓝守海家眷及顺王妃,幸得蓝家兄弟智勇双全,破其阴谋并将其同伙多人擒获,过程中·逆王不幸身死······
消息一出,举城哗然,众人方恍然大悟,那一夜·将军府遇袭,原来作怪的就是逆王啊!可是逆王潜伏于城中何处,怎么大伙儿都不晓得呢?有好事的,便悄悄往衙门去打探,始知这些被逮的人,他们在城中都曾见过,有记性好的·就指出这几个人是跟在福州商会三姑爷身边的护卫!
忙向福州商会去打听,方知,福州商会三姑娘早与夫婿和离,因这形同上门赘婿的三姑爷竟然宠妾灭妻,生生害得三姑娘小产,又有人往三姑娘原本在宁夏的住处去,才发现此处竟是人去楼空。
向左右街坊打听才晓得,这家也不知犯了什么小人·竟然招来凶神恶煞,暗夜行凶啊!打了忠心护主财帛的仆从,贼人将钱财搜刮一空扬长而去·当家的爷儿们回来后,因先去关心外室,而不是怀了子嗣的妻子,引得当家主母不满,夫妻两动手后两败俱伤,女的滑了胎,男的昏迷不醒。
陆主事将自家姑奶奶接回去调养,至于这姑爷他就没管了。
街坊说,这家的管事的倒是好的,主家都败落了·他还是想法子筹钱给主人养病,这宅子里的财物被贱价抛售,街坊们得地利之便,捡了不少便宜,问起这家主人?街坊俱是摇头,竟是无人得知。
到底·这陆家三姑爷究竟是不是逆王?众人心证其是,却无实证指明,传言中说逆王已死,却没人见到他的尸首,但好事者也提不出实证来说逆王没死,这传言便如风飞絮,越传越广,越传便越玄,传到后来,还有一说是逆王本是山中妖王,见大周兴旺,便投生皇室想要当人间帝王,不想却遇真龙,两相交锋后,非正道的逆王自是溃败而逃,逃到宁夏来,本想奋力一搏,却还是失败收场,妖王自觉丢脸便隐身潜逃了!
还没回到宁夏城,东方朔就已收到来自隐龙卫头领、佟雪、纪芳亭等人的来信,佟雪的信很长篇,详细纪录了慕越这段日子带着侄儿、侄女们玩耍的过程,还小小的抱怨了隐龙卫头领,没有对逆王下狠手!
纪芳亭的内容与她大同小异,但较清晰有条理,也较中肯的说了处理逆王一事上头,为隐龙卫头领向他解释了头领的难处。那毕竟是皇帝的儿子,要对他做最后的裁决,得由皇帝来,头领哪敢托大代劳,活得不耐烦?
而隐龙卫头领很详细的载明,这次的行动,逆王被掀翻的过程,当中还出现一个很眼熟的名字,黄兴。
蓝守海之所以让他先回宁夏,就是因为黄兴出现在宁夏城。
据隐龙卫安排的探子回报,黄兴愤愤不平的找上阿琪,他把自己被骗去哄陶然,然后潜伏在蓝守海身边,一路暗中传消息给逆王的人,到了西猛,受命暗杀蓝守海。
黄兴一辈子没杀过人,更何况是让他去杀个孺慕的人,所以临了,他悔了!他没有跟逆王的人会合,而是潜藏在蓝守海一行人附近,他听不懂西猛语,也不懂北胡话,但他能说大周话,所以他把蓝守海那些亲卫们私下抱怨,咒骂他的话全听进去了,只是他不明白,他没有杀北胡人,也没跟西猛人走,为什么大周人会说他做了?
本来不怎么用脑子的他,破天荒的努力思考,好不容易让他想通了,当时蓝守海他们已移往县里调养,见蓝守海情况渐好,他也识得路了,便自行回宁夏城,他先去找假扮成他家人的那些人,他们早就不在了,再又往阿琪继父及母亲他们暂居的庄子,发现他们不见了。
他才急寻阿琪想问个明白,阿琪这时才晓得,原来逆王不止哄她,还连她娘、继父、妹妹都哄来了,知道她们被不知名的人抓走,阿琪惊慌失措,让黄兴去找她离开时遇上的那伙人。
逆王后来昏倒,便是因她在车厢熏笼里放的熏香所致。
东方朔问来送信的隐龙卫信使,“眼下,逆王他人呢?”
“回王爷,世上已无逆王此人,他如今实是废人了,痴傻不解人间事,属下问过阿琪姑娘,她真要照顾他一辈子?”
“她怎么说?”
“她说,毕竟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就算是痴傻,活着总好过死了!”
东方朔心情颇为复杂的揉搓着信纸,“你们头领是怎么回复皇上的?”
信使低声道:“逆王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