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送暖,万物一片生机盎然,北方部族蠢蠢欲动,蓝守海命各卫所戒备,各处大营紧锣密鼓加紧春练,因此自年后去了大营,他们父子将近一个月不曾返家,虽曾派亲卫返家报平安,但终究军务繁忙无暇返家。
对严氏来说,是松了口气,她原就心虚,得知丈夫已知内情后,她便更加心烦意乱,思及丈夫便惶惶不安。虽知每年春季总要打上几场仗,今春却不似往年忧心他的安危,反倒有些希望他就此一去不返,可又怕他去了,自己膝下无子,与继子的关系又不好,将来儿媳妇当家,自己岂有好日子过?
既盼他不回来,却又盼他平安,种种情绪纠葛着,严氏丝毫没有心情去折腾慕越或儿媳妇们,虽说是要静心养伤,却因此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不但没养好身子,反而瘦了一大圈,还不到三十岁,就已枯瘦如老妇。
润福家的让周大娘想法子,熬些温补的汤汤水水好给严氏补身子,周大娘大展身手每天不重样的熬了补汤给严氏喝,只是严氏知道如今是周大娘掌厨,对吃食彷佛有了戒心,不敢尽用,每日送进致澜院的膳食、补汤几乎剩了大半回去,气得周大娘大骂浪费。
润福家的也很为难,致澜院没有小厨房,禀到大少奶奶那里去,想要另开小灶,大少奶奶自然是同意了,连夜命人在致澜院里弄了个厨房,但谁来做呢?润福家的事忙,照拂严氏一个人就够她忙的,青柳几个丫鬟的厨艺上不了台面,最后只得容妈妈进府,专为严氏一个人打理吃食。
容穗到慕越身边侍候,容妈妈自己又到夫人身边掌理吃食。
严氏觉得容妈妈是自己人,便放下心来,加上容妈妈时不时在她面前,说起容嬷嬷的事,她听着听着便与容妈妈亲近起来,润福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也无能为力,只能更尽心侍候严氏。
慕越命容穗跟着圆儿做事,也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她真的天生笨拙,就连擦桌抹椅,她也能搞砸差事,一个转身便打翻水桶,弄得到处是水渍不说,还弄湿才新换上的椅帔、椅垫等物,圆儿要做事还要帮她收拾善后,任是圆儿是个敦厚的,也忍不住嘟着嘴不高兴。
平儿和雀儿得慕越吩咐,冷眼看着并不开口插手,倒是媚儿为圆儿出头,说了容穗好几回,容穗进来侍候时,七姑娘当着大少奶奶的面,说她是夫人给的,肯定是好的,那会儿她还得意万分,连着几天下来,她却连个简单的差事都做不好,心里头忐忑不安极了,深怕七姑娘不悦,会把她退回去,这次若再被退回夫人那里,绝不可能像上回一样,有祖母为她担待着,母亲虽在夫人院里当着差,但那可与祖母同夫人的情谊大不同。
因此媚儿说她笨手笨脚,让她注意一些时,她色厉内荏的顶了回去,言词间将过错全推到圆儿身上去,不是说她绊倒自己,就是怪圆儿没把说话清楚,才会害她出差池,媚儿听了双眼冒火,没见过会有人睁眼说瞎话到这种程度,圆儿更显委屈,连那些庄子来的丫鬟们都同仇敌忾,与圆儿、媚儿同一阵线,敌视起容穗来。
庄子来的那些丫鬟积极想往上爬,不想走了两个丫鬟,却凭空又来了一个,还是个不好相处的,平儿和雀儿是姑娘贴身的,圆儿和媚儿对她们淡淡的,她们正愁着,没想到机会竟从天而降,因为对容穗的不满,意外的让她们关系拉近了不少。
平儿与何妈妈咬耳朵,没想到因为容穗,反让这些原本处得不是很融洽的丫鬟们,倒是亲近许多。
何妈妈抿嘴一笑,没多说什么,只要把差事做好,侍候姑娘尽心就够了。
丫鬟们争吵,用不到主子去费心思,自有管事的何妈妈管着,几次外间丫鬟们吵嚷太过,慕越便让何妈妈与平儿去管,知慕越有心栽培平儿,何妈妈带着平儿一块出面处理时,便把平儿推上前,几次下来,平儿理事也多了份自信,慕越看着颇为满意。
按说府里主子们各自管理自己的小院,慕越院里的事,应该不会外传出去,但因当事人之一是媚儿,这丫头原就爱在外头打听消息,见容穗仗着是夫人给姑娘的,处处摆高姿态原就不爽,亲见她肇事闯祸犹不认错,反将过错推到圆儿身上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与别院的人闲聊时,就捺不住火气,将这事往外说了。
没几日,事情就传到了大少奶奶耳里,大少奶奶关心的问清楚后,却没有任何动静。
银心问大少奶奶:“您可要帮七姑娘出面?”
“不用。”大少奶奶低头看着账册,心不在焉的道。“七姑娘大了,也该自己拿主意,这件事我们不掺和,由她自己去发落。”
银心不再说话,心里倒是同情七姑娘,想她家姑娘在七姑娘这么大的时候,自己身边侍候的人有什么纷争,都是老夫人来处置,七姑娘小小年纪就得自己当家。
“觉得你七姑娘可怜?大嫂子在也不帮她?”大少奶奶放下账册,往后靠在炕椅上,端了白瓷粉彩釉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
银心被看穿心思,憨憨的傻笑。
“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为妻,出了门子之后,娘家人可没法子跟过去时时提点她,她终归得学着管束身边的人,若她现在就将身边的人教着培养起来,日后她有信得过的心腹为她做事,那她就轻松了,只不过,这心腹不好培养。”说到这儿,大少奶奶就叹息,她未出嫁时不懂,母亲疼着,几次教她,见她不受教,也舍不得狠下心,出嫁后,方知手边的丫鬟虽是可靠得用的,但行事手段还是不足。
银心点头,银叶接过大少奶奶喝过的茶盏,笑着道:“媚儿这蹄子那张嘴,惯会说话的,那容穗跟她杠上绝对讨不了好。”
“嗯。”
大少奶奶却看出点事来。
媚儿像个小辣椒既呛又辣,可该她做的事,她却做得很好,容穗则不然,一有什么事就推卸责任,自己份内的事做不好还能理直气壮的推说是旁人的错。
容穗仗着自己是母亲给七妹妹的,却忘了媚儿和圆儿也是,她与她们起冲突,闹得凶了,捅到母亲跟前去,只会让母亲将她给记恨上,她没去之前,媚儿和圆儿可是侍候得好好的,不曾听闻有什么争端,她一去,就成天吵嚷不休,不论谁看了,都会说是容穗的错。
支着下颏,大少奶奶笑颜如花,眼若灿星。
“大少奶奶?”
“放心吧!没事儿的。”
就算真闹出事来,也是容穗有事,母亲没面子。
大少奶奶草草安抚了银心几句,便又埋首算账,边分心想着二弟妹的事。
二少奶奶娘家派了人来,还带了会接生的婆子、及两个是高家家生子的少妇,这是准备给小外孙的奶娘。
大少奶奶问银芽:“高家的妈妈、婆子们住得可惯?”
“她们托我跟大少奶奶道声谢,说一切安排得好,她们住得很好。”
“那就好。”又吩咐几句后,便起身往慕越那儿去。
慕越正在书室里练字,外间容穗又与人吵嚷起来,雀儿摀着耳朵摇头不解:“这容穗是那根筋不对劲?每天每天都得跟人呛上几句,她才心平?”
平儿则是忧心的问慕越:“姑娘,真的不管吗?”
“要管,不过不是我们管。”慕越噙着笑,沾了墨正要提笔写字,被一声拔高的叫嚷声吓了一跳,那一笔便偏过整张纸,雀儿瞧着心疼不已。“又毁了!”
慕越叹口气,放下笔,靠在椅背上,让雀儿换纸。
“姑娘,再这样下去,再多的纸也不够你写。”雀儿手脚麻利的换上新的纸,瞟了字纸篮里成堆的纸抱怨着。
“没办法啊!”慕越几近气音轻轻的说道:“谁让她是母亲给的。”
“圆儿她们两也是夫人给的呢!”
“容穗的娘如今是母亲跟前的红人,润福家的才几日就给挤的没地方站了。”
润福家的虽曾是严氏陪嫁的大丫鬟,但毕竟出嫁多年,于府中的人事物生疏不少,自然比不得才从厨房退下来不过月余的容妈妈。
再加上容嬷嬷才去不久,容妈妈在严氏跟前滴个两滴泪,严氏的心就整个偏过去了。
青柳她们也为难,容妈妈重新进府当差后,消息灵通不少,让她最为扼腕的是,将女儿送回七姑娘那儿去侍候,七姑娘的婚事因为八姑娘的死喊停,七姑娘才几岁,容穗都十几岁了,等到七姑娘成亲,容穗都成老姑娘了。
她家穗儿长的好,只怕若真跟在七姑娘身边当陪嫁,也未必能捞到通房丫鬟当。这几日她听说严老夫人要女儿为身边的丫鬟开脸,以便挽回女婿的心,心里不免开始活泛起来,瞧瞧严氏如今的样子,再想到女儿正是花骨朵般娇美,若是女儿能在严氏身边侍候着,将来……
想着美好的未来,容妈妈一脸灿笑,却浑不知,她的那点心思全落入了润福家的与青柳她们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