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往西山避暑,朝中泰半大臣要跟着迁往,否则延误朝廷大事谁担得起,当然,勋贵们也要跟着去,如此,问题来了。
靖川侯和夫人头大如斗了。
原因当然就是薛家那几个不安份的女人呗!
远远的安置在庄子上,她们嫌不好,硬要鸡飞狗跳的瞎折腾,回到京里来,她们就好过了?那可未必!靖川侯不管内宅,但薛家女人不好处理,这是外孙托付的,又是外孙的舅家人,虽是奴,但这层亲戚关系可不好抹灭掉。
“要带着去西山吗?”
“别吧?”叫靖川侯夫人头疼的是,外孙心软耳根子也软,不软怎么会一个宫女唆弄几句,就贸然把判入教坊司里的人捞出来?再是亲戚,这罪奴的身份可去不掉的。
除非平反!
靖川侯夫人一惊,拉着丈夫慌急的道:“侯爷,您说,她们不愿待在庄子上,硬要折腾回京里来,是不是打算着,要说动郡王为薛大老爷平反?”
“这怎么可能?”靖川侯觉得不可思议,“薛缮晋的罪名是板上钉钉子,扎得实实的,平反?”他冷冷嗤笑一声。“把那几个女人看牢了,尤是老的和大的。”老的泼辣,大的心思难测。
“妾身知道了。”侯夫人温顺的应下,心说,那几个小的要不安份起来,才闹心呢!
算算年纪,秦郡王年纪说小也不是太小了,再过个两年也要准备议亲,薛家那几个丫头与他年龄相近,她记得有三个年纪比他大,唆弄他平反什么的都好说,就怕她们心思不正,起了妄想之心,堂堂郡王若是纳个罪奴表亲为妾,这要传出去。名声就毁了!甭提想娶个世家女为妻了,就连寻常朝官只怕都不肯把女儿嫁过去。
谁家愿意女儿一进门,就要面对身份既是表姐妹又是罪奴的妾?原本远远的安置在庄子上,有女儿看着外孙,庄子又是自家的,只消交代一声,若外孙大老远的跑去探望,报个病怕会过人也就挡着人不让人见。
但进了京。可就难办了!
外孙来探外祖父母,可比出京去庄子上方便多了,趁着探望外祖父母的时候,要见舅祖母、舅母们及表姐妹们,来一次能挡着不给见,两次、三次的来,能永远拦着不给见吗?“还是把她们挪去江南的庄子?”
靖川侯考虑了下,便点头同意,“要想好说词,可不好让郡王觉得咱们不厚待他舅祖母。王爷去得早,可怜郡王小小年纪就得撑起一个家!”
侯夫人也心疼外孙。睃丈夫一眼,叹息一声按下女儿的事不提,夫妻两挑灯商议着如何安置薛家人的同时,薛家女眷们也聚在一块。
薛大夫人命好,自小吃精穿细,小姑子进宫一跃而为皇贵妃,连带着薛家水涨船高。吃穿用度提高了不止一两阶,没想到临老,竟遭此大劫。现在的她,只消想到在教坊司的那几日,就觉那是此生最大的奇耻大辱,一心想着,若有机会让她进宫见了皇贵妃,她要好生的诉苦一番,再要小姑子为她大哥平反,还她诰命富贵日子。
幸而秦郡王是个好孩子,让人把她们赎出来,却没给她们好日子过,也没让她们留在秦王府,直接从教坊司被送往靖川侯在西山的庄子。薛大夫人一想到就扼腕!薛府比之王府,那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她是长辈,是秦王舅母,秦王妃见到自己也得恭恭敬敬的供着!
秦大奶奶和二奶奶看了婆母一眼,心里暗叹,娘家人不善,大奶奶亲娘在她出嫁不久就因病去世,父亲很快续了弦,兄嫂们被继母逼得外放去,夫家出事,老父听继妻的,缩手不管,二奶奶的娘倒是还在,奈何长嫂强悍,管着婆母和夫婿,不让他们伸援手。
薛家长房其实不止她们两个媳妇,不过薛大夫人与来赎人的管事说,那些姨娘就别管了,反正她们本就习于献媚于人,留她们在教坊司,也算适得其所。
薛老夫人不耐烦见到几个庶媳,结果她们两成了最辛苦的,上要侍奉时不时抽风的婆婆,下要照顾自己的亲女,还有庶女,反倒是庶出的几个弟妹都不用去婆母跟前侍候。
“我让你们想法子,把消息送去给郡王,可送出去了?”薛大夫人从美梦中醒来,看到身处的屋子里,简单的陈设,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怒意,四月的天,京里是越来越热,往年府里有冰,她又是当家主母,委屈别人也不会委屈自己,房里早早摆上冰,还有用惯的贴身丫鬟、嬷嬷打扇,时不时宫里娘娘还会赏些时鲜果子下来,鲜嫩欲滴还带沁凉水珠的各式果子,那时吃在嘴里,得意在脸上啊!
那会儿她最喜欢拿娘娘赏的果子,招待丈夫那些同僚家的女眷,看她们眼里流露出的艳羡与嫉妒,她心里最是痛快得意。
但现在,别说冰,连打扇的人都没,就更不用说宫里的赏赐了!想起来就觉心口疼,抬手揪着胸口粗喘几口气,大奶奶看了眼妯娌,见她低头与年纪最小的七房侄女说话,便撇了嘴装没看到,把小女儿拉过来。
薛大夫人手指发凉,慢慢缓过气来,发现两个嫡媳都在与孙女说话,没人注意到她的不适,不禁悲从中来,皱着眉头粗声开口把人统统赶出去。
待出了门,几个没了亲娘的女孩们怯怯的瞧着大奶奶二人,她们两人带着自个儿亲女大步离了婆母的屋子,径自走回房,这时一个女孩儿才低声问:“我们也回屋吗?”
几个女孩互相看了一眼,无声的各自回屋,她们原本或许处得不好,可能看彼此不顺眼,或是仗着是嫡出身份欺负庶出的姐妹,或是争夺着父亲的宠爱,但现在,父亲都流放了,她们争什么呢?
不管在薛家时,她们本是什么身份,如今都是罪奴,上头虽有祖母、伯母或嫡母在,但处境都一样,谁也没强过谁。
靖川侯夫人安排她们住处,名取得好听,却只是一进三间正房两耳房,左右各三间厢房的小院子,院子里有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和两个小丫鬟,薛大夫人住正房东间,堂屋摆设很简单,西间就是她们一块吃饭做针线活的地方。西厢由大奶奶、二奶奶带着年纪小的女儿各住一间房,年纪较长的三个嫡出姐姐住一间,庶子的媳妇全住在倒座房,而她们几个大房、二房的庶女及三、四的女儿们就分住东厢。
进了房,小姐妹们凑到一块咬耳朵,小姐妹们当自强,只是罪奴这个身份难去掉,将来的日子难说了!一般人家娶妻也不会选她们,难不成她们将来只能当妾?
正当她们伤怀前程时,西厢的大房、二房母女们,也各自带开商讨女孩们的终身大事,大奶奶拉着两个女儿愁的,翻来覆去只盼秦郡王能看上她们姐妹,将她们收房,日后生个一男半女的,下半辈子就有靠了,二奶奶也是这般教着三个女儿。她积极点,要女儿们把握机会,只消秦郡王过府来探,定要磨得他松口接她们进秦王府去。
“娘,您是傻了吧?表弟他怎么会来探咱们,咱们现在可是罪奴啊!”二女儿不解的问。
“你懂什么!”二奶奶斥道:“秦郡王是个厚道的孩子,你们祖母是他舅祖母,他若知她回了京,定是要来探望的。”
她们算盘打得精,却忘了她们如今的身份,想在靖川侯夫人眼皮子底下送消息出去?当人是傻的啊!伊家的奴仆精着,左手银钱入袋,右手得信转身就把信交上去了,靖川侯夫人当家多年,这些仆妇自是知道谁才是手握她们的生杀大权。
直到靖川侯一家迁居西山避暑,奉靖川侯夫人之命,才稍稍把消息传去秦王府,不过秦王妃早带着秦郡王去西山避暑了,不在京里,那消息便被传到秦王府的回事处,回事处的小厮整理着信柬,发现这封信,想了想还是呈上去给大总管,大总管眼皮一跳,拆了信,信里字字血泪,内容不外乎控诉着靖川侯府不仁,苛待她们云云,又道薛大夫人病了,需要看大夫,靖川侯夫人却不理睬,甚至避不见面。
靖川侯一家早离京去西山了,当然是不知此事,也不会因为一个罪奴病了,就特意从西山赶回来!
“大总管,您看这事要通知郡王吗?”
“通知什么,王妃正压着郡王好好读书,修习六艺,此去西山,郡王可没闲着,有许多课业要做,岂能为旁事分心?”
小厮们一听,这是不打算让郡王知情?“但那薛大夫人毕竟是郡王舅母……”
大总管沉着脸,心道,这薛家人真是麻烦,不过若真置之不理,万一那老太太真扛不住病故了?郡王事后追究起来,他们都难辞其咎,“宫里的薛娘娘没随驾去避暑吧?”
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回不上话,这他们怎么会知道呢?大总管转身招来管事,“福清姑姑在府里吧?”
“在,她在,大总管找她有事?”
“嗯,拿郡王的名帖请个大夫去靖川侯府为薛大夫人看诊,另外请福清姑姑去探望薛大夫人,然后让她进宫,跟娘娘回禀一声。”大总管想,自己这样处置应该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