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极度阴沉的色调,晦暗的乌云就仿佛是一个极度苛刻的狱卒一般,严厉到不肯让阳光这个囚徒有丝毫出来透风的机会。这种令人难受的天色已经持续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从那群怪物占据了西伯利亚开始,并且可以预见的,其大概还要一直持续下去。
但起码这算是天空,真实而不虚的天空,而不是一片天花板,一块电子屏幕,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什么,如果人类有翅膀,可以向上去飞,一直飞,飞到那片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而不用担心中途会突然撞到一块看不见的墙壁。
安德森低下头,将目光从那些机甲零件间的缝隙收回到眼前的显示屏上,上面正显示着自身机体的状态以及弹药的损耗——总体来说,一切都好,哪怕经历了近乎三天的激烈战斗,这架机甲依旧保持在一个十分良好的状态。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赞誉的地方,作为“钢铁之躯陆地a型”机甲,拥有这种性能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事实上,这架机甲最初设计对抗的目标是那些同样由钢铁制造的大型战争机器,此刻用来对付这些怪物,自然算的上是轻而易举。
哪怕这些怪物对普通人来说很可怕,哪怕它们现在还处于一个飞速进化的过程中,它们依旧不过只是血肉之躯而已,这专为战争而设计出生的机甲对于它们而言有着天然的压倒性优势。
“卡。嗑……”
伴随着安德森手指间的动作,一道指令化作电流自机甲的某处激发而出,传递到了某个接收器,接着化作了某个零件的位移,进而是几个零件的位移,紧接着,一股颤抖伴随着这些位移传递而出,这股微小的颤抖经过层层递进,最终化作了机甲一个勐烈的挥拳动作!
那狰狞而布满倒刺的黑色铁拳凶狠的击打在了一只高高跃起的猩猩模样的怪兽身上,狂勐而霸道的力道直接将其爆散成了一片漫天的血雨——这是第几个了?一百个?两百个?安德森记不清了,只知道数量应该不少。
他的身周本应满是尸骸,然而那些怪物一旦死亡,甚至于只是失去行动能力,便会被脚下这片覆盖一切的菌毯所吸收,随后再在某个地方出生出新的怪物出来,这让安德森有种这些怪物有种杀之不绝的错觉——当然,或许这不是错觉。
无数的怪物前仆后继的向着这个黑色的钢铁巨人扑来,然而还有更多的怪物,那些相比起那些扑上来的更加强壮和可怕的怪物在远处漫无目的的游曳着,即便它们的眼睛——暂且将那些稀奇古怪各不相同的探测器官称为“眼睛”——“看”到了这里,也就是扫了一“眼”也就过去了,那懒洋洋的样子竟是给人以一种爱搭不理的感觉。
而即便是那些扑上来的怪物,其姿态看起来也有些古怪,它们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攻击,那些尖牙利爪并没有对着机甲的方向,反而是刻意用自己那些比较柔软的部分迎接着机甲,那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在攻击,倒不如说像是在自杀。
安德森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很清楚,在更久之前就清楚,这些怪物和他有着某种奇特的联系,按照那个该死的雷特博士的说法,这些怪物全都是他的衍生物,虽然他无法控制它们,但确实是能在某种程度上感知到它们。
那些在远处观望着的强大怪物暂且不论,但眼前这些相对弱小些的怪物,它们渴望着回归,而安德森,他的身体也同样在渴望着它们——不,他的身体在渴望着一切,这股**自从和叶烁分开之后便愈加强烈。
他本以为在来到赤炎之后能够靠着叶烁来抑制他身体的**,然而没想到的是在华国边境便莫名其妙的和对方分开,叶烁不知去向,而自己和王屈则被带到了华国帝都的赤炎总部,开始了长时间的审讯和“思想教育”。
哈,“思想教育”,这些家伙总喜欢给一件事物粉饰上一层光鲜的外衣,直接称呼为“洗脑”不是更好吗?
然而,洗脑对于安德森来说无足轻重,身体的欲求才是他最大的敌人,伴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股想要“吃”掉周围一切的**越来越强烈,他知道,没有那个令他莫名感到恐惧的收容物存在,他迟早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变化成一个怪物——那个出现在他梦中的,可怕而狰狞的怪物。
然而,就在安德森行将失控的时候,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的身体重新老实了下来——并不是叶烁,然而却同样的让他感到恐惧。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端艳丽的女人,烟行媚视,顾盼生姿,哪怕是安德森,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都情不自禁的愣神了片刻——然而,当那个女人细长的桃花眼撇过来之后,一股发自于本能的恐惧从安德森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开始散发出来,那种恐惧相比起对于叶烁的犹有过之,竟是让他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若不是他的意志强行克制,或许在当时他便已经跪伏于那个女人的身前。
那种恐惧,甚至于已经超越了面对天敌时候的恐惧,就好像……就好像是一个凡人见到了造物主一般!
安德森从不知道赤炎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收容物的存在,对方看起来很无害,甚至于让人心生好感,然而身体的恐惧却是真实而不虚的,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在安德森的心里不断冲突,以至于让他看起来显得有些木讷。
然而那个女人明显不在意这一点,她甚至于没有和安德森说话,只是对着边上的赤炎员工点了点头,接着,他便被送到了这里,送到了这片他刚离开不久的西伯利亚雪原——当然,或许现在称其为战争前线更合适。
安德森不知道自己到这来要做什么,自见了那个女人之后,他便一直处于一种有些恍忽的状态,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塞进了这个原本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基金会机甲里,随后莫名其妙的被丢到了这片怪物的领地,莫名其妙的开始战斗。
不,这并不是战斗,仅仅就只是他在单方面的屠杀而已,屠杀那些想要和他融为一体的“弱小”怪物们,这并不是他的本愿,他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的思想,他的身体同样希望接纳那些怪物。
然而,每当他想要如此做的时候,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个女人,漂亮,美丽,带着端庄得体的微笑,眼里却满含着蔑视,不屑的撇向他的一眼——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安德森就是感觉那双眼睛似乎就在某个他所察觉不到的地方看着他,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逼着自己像个普通的战士一样,去和那些根本就没有想和他战斗的怪物战斗。
没有任何人告诉他该做什么,但他也不能回去,他知道,他在这里应该是有些事情要做的,只是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而已。
安德森手指极快的在眼前的显示屏上拨弄了几下,上面显示出了一张地图,他皱眉看了两眼,确认自己已经来到第八目标地——此刻的西伯利亚上布满了这样的目标地,第一、第二、第三……这些目标地都是一些战略点,是各国联军计划必须要攻下的关键位置,然而真正攻下的没有几个,反而这样的目标地越来越多。
他将显示屏调回原本的状态,就这么一会功夫,机甲的机身上便已经攀附上了五六只怪物,它们撕扯着那些坚固的钢铁结构,疯狂的想要从那些缝隙中挤进机甲当中,为此甚至于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黑色的机甲忽然扭了几下,那些坚硬的合金便如同绞肉机一般将那些攀附上来的怪物们给碾压成了一滩模湖的血肉,那些血肉残渣顺着流线型的机身滑落,就如同是机甲上流淌而下的汗水一般。
处理完这些跗骨之蛆后,安德森便准备继续之前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的战斗,然而,那些怪物却在此刻忽然都朝着某一个方向狂奔了起来——不止是那些围绕在安德森身旁的怪物,也包括了那些原本只在远处观望的怪物,于此同时,地上的那些菌毯也开始如退潮的海浪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怪物狂奔的同一方向退去。
很明显的,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远处还有更多的怪物向着这个方向奔来,也有向着别的方向奔跑的,但并不是漫无目的的奔逃,它们看起来就像是被石子激起来的浪花,以某一个点为圆心,一圈一圈的向着外界扩散——它们在逃离某些东西,或者说,某种存在。
宛如福灵心至一般,安德森在那瞬间似乎知道了自己来到此处要做的是什么,他甚至于没有想到用机甲上附带的那些探测装置去探查一下那里到底有什么,就本能的驾驶这机甲向着那个方向行去。
黑色的机甲如同一头蛮牛一般沿着一条直线朝着那个怪物逃离的方向行去,那些失去了菌毯支撑的脆弱楼房在机甲的横冲直撞之下快速的坍塌,在它的脚下,在它的身前,在它的身后,并因此而激起了漫天的烟尘。
很快的,安德森来到了一片荒芜如沙漠一般的地带,透过那些扰人的烟尘,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娇小的人类身影,然而那好像只是他眼花了的错觉,在一阵恍忽之间,他看到了一只蝴蝶的幻影,随后,烟尘落下,一个身形小巧,却形貌古怪的怪物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安德森能感觉到,那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怪物,危险到他的身体都在对他发出警告,让他赶紧远离对方,然而他却不能走,他明白,自己会被丢到这里,或许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可怕而危险的怪物。
他必须要消灭对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