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得益于老人那于无数的年岁里沉淀下来的准确生物钟，虽然睡的并不是很舒服，全身的肌肉都带着理所当然的酸痛，身下也不是柔软的床垫而是坚硬的办公桌，梁忠国也依然如过去那每个普通的早晨一般醒了过来。

他有些昏沉的睁开了眼，研究室里依然只有他一个人当然也只会有他一个人，他手底下那些懒惰的小崽子们起码要到八九点钟才会过来。空调还在不知疲倦的吹着，那如同人叹息时候的“呼呼”声是此刻研究室里唯一的声响，电脑上依旧还在不断重复播放着那一段监控的视频，梁忠国只看了一眼便有些烦躁将其关掉了。

“呼。”

梁忠国搓了搓脸，长呼出一口气，嘴里那经过了一夜发酵所产生的酸涩难受的感觉催促着他赶紧去洗漱，然而这毕竟是在研究室里，他最多能做到的也就是接一点卫生间的自来水漱一下口，然后拿冷水扑一下脸，用面巾纸擦干，然后继续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发呆，以让自己那还昏沉着的脑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清醒起来。

早上八点半，第一个研究员来到了研究室，这个算是梁忠国手底下最勤快的一个家伙了，每天是除了梁忠国之外来的最早的一个，走的也是最迟。在进入研究室后，惯例的和梁忠国打了个招呼，便习惯性的去开启边上的空气加湿器。

“梁老，您昨晚用加湿器啦？”那个研究员按了按开关，发现加湿器的指示灯显示着代表“水量不足”的红灯，便有些奇怪的对着梁忠国问了一句。

“呃？什么加湿器？”梁忠国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没有啊，那些东西我都不怎么用的。”

“那就奇了怪了，明明昨天我关的时候记得还有半桶水的啊……”那个研究员有些奇怪的嘀咕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记错了，便将加湿器拆开，拿着去卫生间加水去了。

梁忠国感觉到自己腹中有些饥饿，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像平常那样在家里吃过早饭来的研究室，有心想去食堂买点早饭吃，然而他刚一动，身体上的那种酸麻便将他狠狠的按回了椅子上，无奈之下便对着正在卫生间加水的那个研究员喊了一声：“啊，对了，小李啊，你等会能不能帮我去食堂买点早饭？包子油条什么的都行。”

“啊？梁老你还没吃早饭吗？”被称为“小李”的研究员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问了一句，接着便笑着答应道：“行，正好我等会也得去趟办公楼那，那我给您带个白粥油条加个咸鸭蛋行吧？”

“辛苦了。”

一段毫无营养的对话，小李将加湿器装回去打开后，便又离开了研究室，整个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梁忠国一个人，接着，十几分钟后，又一个人又走了进来。

梁忠国本以为是小李买早饭回来了，结果抬头一看，却发现居然是那个他研究了一晚上却没有丝毫的头绪的少女是啊，他应该猜到是这样才对，自从她来了以后，她便总是第二个，永远都是第二个，每天第二个来研究室，第二个离开研究室，便是回答问题都是第二个举手的……

“早上好啊，梁教授。”少女对着梁忠国挥手打着招呼，肢体的动作和脸上的笑容以及挂在耳边的纯白色耳机全都洋溢着年轻人所特有的青春和活力，在其感染之下，便是梁忠国都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许多。

“早。”梁忠国淡淡的回了一句，看起来似乎只是为了保持为人师长威严的淡然实际上却带着极其刻意的疏离即便少女看起来再如何讨人喜欢，但都并不能改变梁忠国对其的固有印象。

一如之前那个丢斧头故事里的主角那样，梁忠国看着这个少女的浑身上下都透着可疑的地方：脸上可疑的笑容，兜里可疑的手机，手腕可疑的腕表，耳边可疑的耳机，便是那莫名的“第二个”都很可疑……每个地方都能让他将其联想到“nanphy”的异常上去。

少女已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也不知在乐些什么所以这就是梁忠国为什么断定她对于人工智能其实并没有太多兴趣的原因，因为，除非他明确的给她布置些什么任务，否则她永远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浸在她自己的欢乐世界里，从来不会主动的去研究或者学习些什么。

要是放学校里，她就是那种标准的令老师头疼的“学霸”不是那种整天学习的“学霸”，而是整体吊儿郎当到处玩，却每次作业和考试都完成的极度完美的“学霸”。

梁忠国就是那个对其异常头疼的“老师”，所以在犹豫了良久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那边喊了一声：“小叶，你过来一下。”虽然一直是用“那个少女”、“那个少女”这样的称呼指代，然而梁忠国其实很清楚的知道对方的名字叫“叶烁”。

叶子的叶，闪烁的烁，很简单也很中性的一个名字感觉就好像是她父母很随意给她取的一样，其实和少女的外表并不怎么搭，不过叫习惯了也就……习惯了。

“恩？怎么啦？”虽然戴着耳机，但少女依然听到了梁忠国那声音量并不大的叫唤，随即便摘下耳机，蹦蹦跳跳的走到了他的桌前，笑着问道：“梁教授，又有测试给我吗？”那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梁忠国都有些怀疑他给她的那些枯燥的测试是不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掉包成了什么极度有趣的消遣？

“呃，不是测试，我是有几句话想问你。”梁忠国放缓了语速（其实他平时的语速就已经很慢了），脑海中思索着合适的措辞，“你来我这也有五天了吧？对这里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恩？适应啊。”名为叶烁的少女不假思索的就回了一句，脸上带着活泼而阳光的笑容，“这里的压力也不是很大，师兄师姐们人也都很好，梁教授您也……”

“行了行了，恭维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梁忠国打断了对方的话，直接说道：“小叶我就直说了吧，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感觉你并不适合我的研究室。”

“恩？怎么说？”面前的少女仿佛并不意外梁忠国所说的话，脸上依旧带着那活泼的笑容，极其自然的反问了一句。

“怎么说？”梁忠国被少女那毫不在意的态度弄的愣了一下，“还要怎么说？我这是研究ai的，但实际上你对此并不热衷，你甚至连一些最基本的常识都不太懂……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被所长推荐到这来，说实话，如果你只是单纯知识欠缺，那还无所谓，你有什么不会的我可以教，但那是建立在你本身对此就感兴趣的基础上，否则，你留在这里根本就只是折磨而已，浪费时间也耽误自己。”

“啊？您怎么就觉得我没兴趣了？我很有兴趣啊。”少女仿佛终于明白过来梁忠国是要赶她走的意思，脸上露出了原本早就应该出现的慌张表情，强自辩解着。

你有兴趣个屁，你就是单纯过来给我捣乱的！

梁忠国好悬才没把这句话给骂出来，毕竟对于一个根本没有任何主动性，整天就单纯像是过来混日子的家伙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有好脸色，何况，对方还极有可能是对他心爱的“nanphy”做手脚的家伙。

梁忠国此刻对于眼前这个原本还印象不错的少女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感官是从何时开始转变的，仿佛就是自然而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尽管如此，梁忠国面上却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平静，他耐着性子对着少女说道：“你平时的表现我也看到了，你从来不会去主动学习，完全就是单纯在应付我的测试而已，其实你根本没必要一定要待在我这里的，以你的天分，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出人头地，何必一定要在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地方浪费时间呢？”

对面的少女在听到梁忠国的话后低下了头，梁忠国看到她的嘴巴动了动，仿佛是在嘟囔些什么，然而毕竟是没有真的说出口，所以梁忠国也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他对此也并不感兴趣，只是在等待了一会后问道：“想好了吗？你在我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不如……”

“教授。”梁忠国话还没说完，便被他面前的少女给打断了，只听她突然问道：“您觉得，机器真的能具有人类的思想吗？”

“呃？”梁忠国愣了一下，习惯性的回答道：“当然可以，这不正是我们现在所研究的方向么？只是要真的实现，估计还要很久很久以后吧，毕竟现实不是科幻小说，我们都知道关于这方面的研究现在……呃，比较艰难。”他还是说的委婉了一些，实际上，应该用“毫无寸进”来形容更合适些。

解释完这些后，梁忠国突然反应了过来，看着少女有些好笑的道：“怎么？你难道是奔着这个来我这的？结果发现这里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所以就开始混日子？”

“不，我并不是在混日子。”少女如此说了一句，却没接着解释自己如何“不是在混日子”，而是转而说道：“可是我听说，就在五年前，俄罗斯那边已经有人编写出了能通过‘图灵测试’的ai了。”

大名鼎鼎的“图灵测试”是什么，想必应该没有人会不知道吧？这里便不再细说了，当然，不知道也没关系，只要知道这就是一个测试ai是不是拥有了思考能力的方法便好，一般来说，通过了便是有，没通过便是没有。

“你觉得那个ai真的有智能？”梁忠国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女，他真的越来越觉得这个少女像是个门外汉不对，不是“像个门外汉”，而是“就是一个门外汉”，完全就是个科幻小说看多了自以为了解人工智能实际上半懂不懂的门外汉。

“没有吗……”

少女仿佛有些失望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就在梁忠国准备再次出言让她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又开口说了一句话，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加上她说那句话的时候语速实在是太快，导致梁忠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愣愣的问了一句：“啊？你刚刚说什么？”

少女沉默了一下，方才再次开口，用着缓慢的语速重新说了一遍刚刚所说的话。

“我说……您给‘nanphy’做过图灵测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