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烁的目光徒然锐利了起来，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万种风情的女人，从她媚笑的眼角，微翘的红唇，再到那一双修长而洁白的柔荑，以及那一只正于她指间上翩然飞舞，如梦似幻，仿若由光组成的蝴蝶。

“这蝴蝶……”

叶烁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见过类似这样的由光所组成的蝴蝶，而且，不止一次。

她最初第一次见到这只蝴蝶的时候，是在基金会的p-05基地里，那时候她被收容失效的k-010所吞噬，全因为这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蝴蝶，她不仅没有被k-010吞噬，反而阴差阳错间获得了部分对方的“吞噬”特性，这一只蝴蝶，可以说于她有着救命造化之恩。

再后来，当她第二次见到这只蝴蝶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候，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雪原上，格雷福斯还活着，叶烁和前来寻找她的陈铭和周坤对峙着，而就在陈铭的眼中，叶烁同样见到了这只蝴蝶。

然后，就是这只同样蝴蝶，送了她一场“九世轮回”，逼着她不断的去杀死自己最为珍视的王萌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杀得麻木，杀得心如止水，人如顽石。

“这蝴蝶，和你是什么关系？”叶烁甚至都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一只小小的蝴蝶之上。

“嘁，原来不是记得我啊，那看来应该对李相也没什么印象了……”陆茗香颇为可爱的撅了噘嘴，嘴里不知所谓的嘟囔着，接着手一缩，避开了叶烁伸过来想要触碰蝴蝶的手，笑嘻嘻的道：“大小姐你想干嘛？虽然你‘现在’是大小姐，但也不可以和妹抖（女仆）有肢体接触的哦~~”

“我问你呢！这蝴蝶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叶烁见对方避开，也没有继续伸手，只是语气里却明显的有些不耐烦了眼前这个神秘的女人到现在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话里话外云山雾罩的一点实际内容都没有，现在手上又出现了那只蝴蝶，却又刻意驴唇不对马嘴的说着别的话题，怎么说呢……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名叫陆茗香的女仆店店长就好像是在刻意卖关子一样，然而叶烁在她身上也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就好像只是单纯的为了有趣而调戏她一样……

“噫，这就不耐烦了哦。”陆茗香将手撑在桌上捧着脸做出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姿势眉眼弯弯的看着叶烁，而那只由光组成的蝴蝶则是乖巧的落到了她的头顶的帽子上，一动不动的仿佛和陆茗香一样在看着叶烁，“你这样的小姐姐可真是太无趣了呢……恩，或者是，小哥哥~？”

她知道我？知道……真正的我？

这是叶烁心里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则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什么惊慌的情绪，叶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被人叫破就惊慌逃窜的家伙了，她的脑子在这一刻迅速的运转了起来，堪比超级计算机的记忆力将过去的所有细节串联回放，筛选出一个个可能暴露自己原本身份的漏洞。

能确定知道她原本男身的人，一共就只有王萌、安德森以及已经死去的林初墨，另外，她在之前的逃亡途中一共变身成男身两次，一次是在火车站买票，另一次则是在潜入瘦子和胖子所在的医院的时候。

之前叶烁已经和安德森确认过，他并没有将这一条消息上报给基金会，他能保证基金会那边知道这一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那么也就是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从赤炎？还是……王萌？王萌到底在哪里？”叶烁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开始紧绷，隐藏在她那柔弱表象之下的，那宛如洪荒巨兽一般的力量开始慢慢的涌动了起来，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要对方一句话不对，她便会立刻，暴起伤人。

事关自己的过去，事关王萌，两件事并在一起，这让叶烁已经顾不得这里是公共场所了何况，这家店明显就也不正常。

“哎呀大小姐你的眼神好可怕啊，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对不起对不起，真的是十分抱歉。”陆茗香做出了一副“十分抱歉”的歉疚模样，然而那眼角眉梢止不住的笑意，以及刻意不回答叶烁的样子，全都确凿无疑的暴露了她的真实态度。

她就是在逗叶烁玩。

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就好像坐在她面前的叶烁不是一个拥有着堪比机械伟力的人形暴龙，而只是一直张牙舞爪的小奶猫一样，那故作凶狠的姿态不仅没有丝毫的威慑力，反而像是在卖萌，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可爱就像是叶烁的外表一样。

“你放心啦，赤炎不知道这个事情的~~~有关的记录我都已经帮你解决啦，连周学长和陈学长都不知道哦~~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就只有那个前基金会的小哥，我，还有萌萌姐知道啦。”仿佛是觉得火候还不够一般，陆茗香继续用着那一副看似正经实则调戏的样子对着叶烁说道：“我当然是从萌萌姐哪里知道的啦~~”

“至于萌萌姐在哪……”陆茗香顿了顿，貌似随意的扶了扶帽子，停留在她帽子上的蝴蝶开始在半空盘旋飞舞，无数星星点点的光屑自它身后洒下“你真的想要知道？”

叶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我告诉你……”陆茗香歪了歪头，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无比的笑容，“她已经死了呢？”

“轰！”

仿佛几百万吨炸药在她的脑海之中爆发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在那个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就仿佛是电脑死机了一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到，就仿佛是人睡着时候那种无知无觉的状态一般。

然后，她醒了。

叶烁的手轻轻搭在了桌子上，也不见她有多用力，那硬实木所制的坚固桌子就那么干脆利落的垮塌了下去，上面摆着的物件噼里啪啦的砸了一地，而她却恍若不觉，手悬空在身前，就好像桌子还完好时候放在桌子上一样，然后，她开口了。

“你说的，是真的？”叶烁的声音很轻，语气里没有什么怒气，甚至于算的上轻柔，脸上也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仅仅就只是一味的平淡而已，仿佛她对这个消息完全不在乎，问话，也似乎仅仅就只是普通的问话而已。

“嗯哼，谁知道呢~~”陆茗香对于叶烁将桌子拍烂的行为完全视而不见，在她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的恐慌，甚至于，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东西一样，瞧着叶烁的反应，脸上的笑意也是越来越盛，“或许是真的，也或许是假的哦，大小姐希望是什么呢？”

“啊，你肯定是希望萌萌姐活着的，对吧？”不待叶烁回答，陆茗香便自顾自的接了下去，“只是……”

“有时候啊，现实总是会和人们的期待所相反，大小姐，你说对吗？”

陆茗香的脑袋向着边上歪了歪，纤长的手指缠着垂落的发丝绕啊绕，脸上挂着满是恶意的笑容，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古灵精怪、性格恶劣，以作弄人为乐的小恶魔。

小恶魔？不，这种带着宠溺性质的词汇放在她身上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恶劣，如果真的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到底话，那么毫无疑问的应该是……魔鬼。

她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叶烁的心里划过了这一个念头，她学着对方的样子歪了歪头，双目紧盯着对方那双带着万种风情的眼眸，冷声道：“是么？那么……”

“你就陪她去死吧！”

虽然陆茗香从头到尾没有说过杀死王萌的是她，甚至没有真的承认王萌的死亡，然而，思维的惯性让叶烁将其认定为了事实，并且做出了自己的回应。

她朝着陆茗香那张风情万种的脸上，狠狠的挥出了一拳。

这一刻，叶烁之前心中对陆茗香莫名生出的亲近感再没有留存半分，心如止水的状态再不复存在，就仿佛是在冰封的湖水里投下了一枚炸弹，冰层破裂的同时，无数的情感化作澎湃的浪涛四处飞散，疯狂到几乎要将一切都冲垮淹没，汹涌的……几乎要从她的眼角满溢而出。

这一刻，什么赤炎，什么隐蔽，她都不在乎了，一切对她来说都再无意义，此刻的她脑子里再没有任何的想法，身体的一切行为更类似于本能她本能的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毁灭。

“啧，还没清理干净吗……”临死前，陆茗香眉头微蹙的看着叶烁，低声说了一句完全莫名其妙的话，随后，就在叶烁的那一拳之下，爆散成了漫天飞舞的血雨。

红颜白骨。

再漂亮的人，死了以后好像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都不过是一堆恶心的烂肉罢了，并不会因为她生前的美貌而好上分毫，同样是稀烂的令人作呕。

“叶烁！我艹你丫大爷！”

周围的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隐约间，叶烁仿佛在那吵杂的“救命啊！”“杀人了！”的尖叫声中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一个身形高大，有着一头嚣张银发的身影朝着她扑了过来，叶烁连正眼都懒得看，右手如同赶苍蝇般随意的挥了挥，便见那道身影同样步了陆茗香的后尘，化作了一滩黏在墙上半天都下不来的烂肉。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天台坐坐吧，那里的景色真的很漂亮。”

过去王萌的话仿佛依然萦绕在耳，叶烁面无表情的在脸上擦了擦，泪水混合着血水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与她那张娇弱的面容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她遵循着王萌的话，抬头往着上方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她所想看到的。

没有广阔的天空，只看到了一层天花板。

于是叶烁屈膝，跳跃，伸臂，挥拳，无穷的力量在她的拳掌间肆意挥洒，钢筋水泥铸造的现代楼房在她面前宛如豆腐一般的脆弱不堪，在她的力量间屈服，垮塌，直到成为一片废墟。

尖叫四散的人群来不及躲避，被掉落砸下来的水泥掩埋，那些直接被砸死了的倒算是解脱，而没死的，就只能在水泥石块的掩埋之下呻吟着这里仿佛在一瞬间就变成了人间地狱，而那些被掩埋的人们，就是地狱之中痛苦哀号着的恶鬼。

过去的叶烁或许会因为恻隐之心而去帮助他们，拯救他们脱离苦海，然而现在的叶烁却仿佛没听到没看到一般，根本不管不问王萌死了，她唯一的心灵寄托消失了，所有的人性、道德，以及那些让她努力让自己还像是一个“人”的东西，全都如这栋楼房一般垮塌，再不复存在，那些她强加于己身的条条框框的束缚，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消失。

她就如同一柄冲天的利箭一往无前的朝着天空冲去，冲出了地面，越过了高楼，来到了比任何天台都要高的九天云霄之上。

天空很蓝，很漂亮，硕大的太阳散发着无穷的光与热为这个世界带来无穷的生命力，然而在叶烁看来，那却更像是一只眼睛一只已经死去的臭鱼所瞪着的白眼。

无数过去和王萌的回忆在这个瞬间全都翻涌了起来，它们塞满了叶烁此刻空荡的脑海，仿佛变成了一只只的蚂蚁爬满了她的心。看着那湛蓝广阔的天空，叶烁不仅没有感觉到任何心旷神怡的感觉，反而只觉得心里又痒又麻，恨不得将其挖出来狠狠的抓一抓。

她向着下方看去，几丝白云如棉絮般点缀在半空之中，将其背后的景物带来一丝朦胧之感，时当正午的街道上，无数行人正在悠闲的漫步，度过了早高峰的忙碌，此刻的杭城看起来慵懒而闲适，天气好的让人恨不得躲在被窝里睡一个美美的午觉。

她都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能看起来这么的开心快乐？

叶烁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起了这个念头，她知道这个念头没什么逻辑，很没道理且不可理喻，但她现在根本不想讲什么道理，她什么都不想去想。

“如果我真的想要放肆的话……谁又能阻止我呢？”

叶烁的身体开始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重新向着下方落去，极致的高度给她带来了极致的速度，此刻的她就仿佛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带着无穷的怨恨和悲伤，狠狠的砸向了那看起来岁月静好的人间。

平整的地面在极致的力量下出现了无数可怕的裂缝，仿佛一张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一般吞没了每一个来不及躲避的人，汽车的警铃声，人群的哭喊声，不知名的爆炸声回荡在叶烁的耳旁，听起来就像是在演奏着一出名为毁灭的乐章。

一如她所说的，没有人能阻止她，或者说，起码在这里，在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阻止她。

人类脆弱的身体在她面前毫无意义，高楼大厦也不过是她可以随手推倒的沙雕，即便是那些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子弹，于叶烁而言也和那些风中飘荡的细碎砂砾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没有任何别的目的，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毁灭眼前做见的一切。

人间变成了炼狱，城市变成了废墟，当叶烁停下来后，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冬天的太阳高悬在天空散发着虚假的光芒，映照着这一片末日景象。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都已经在这一场人为的天灾之中消失了。

叶烁就那么呆呆的站在一堆残垣断壁之上，茫然而孤独。

“看来，萌萌姐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呢。”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那个声音妩媚而撩人，每一个字句的都仿佛是在撩拨人心，悦耳至极但它绝不应该在现在出现才对。

叶烁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应该已经在她拳下变成了一堆肉酱的的陆茗香就那么穿着她那一身纯白色的冬装俏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身姿妖娆，神情闲适，脸上的笑意里蕴含着万种风情，引人遐思。

“感觉很不可思议，是吗？”陆茗香微笑的看着一脸死寂的叶烁，手指缠着发尾转着玩，“你是不是在想，我明明应该死了，但为什么还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陆茗香的左手向前平伸，一直由光组成的蝴蝶自虚空中扑闪着翅膀飞来，乖巧的悬停在她的指尖上，她看着那只蝴蝶，带着莫名的感叹说道：“人呐……总是会被一些假象所欺骗的世界都会被欺骗，更何况人类呢？”

陆茗香的话里似乎蕴含着一些别的内容，然而叶烁却没有听出来，她只是很直接的问道：“所以……你是骗我的？”

她指的是王萌的事情。

“我可从没有说过萌萌姐死了呀。”陆茗香似是对于叶烁的冲动有些无奈，然而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却仿佛是在很明显的表示我就是故意误导你的。

“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叶烁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片废墟，迟到的歉疚感突然翻涌了上来，“死了好多人啊……”

“因为……我感觉这样很有趣啊。”陆茗香笑着回答着叶烁，仿佛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

“仅仅就只是因为……有趣？”

“嗯啊，对我来说，有趣……才是最重要的。”

叶烁缓缓的在废墟上抱膝蹲坐了下来，陆茗香看着她脸上露出的那一副宛如坏掉了的表情，突然噗嗤一笑，道：“好啦好啦，不逗你啦，大~小~姐~~”

“啪嗒。”

陆茗香随意的打了一个响指，叶烁什么都没感觉到，然而眼前的场景却是突然的变了。

宛如末日般的废墟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斥着二次元动漫元素的装修，摆满了动漫书籍的书架，不停交谈着的客人，手间尚有余温的柚子茶……以及面前捧着脑袋，笑意吟吟的看着她的陆茗香。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仅仅只是她脑海中的臆想，现实中，她仅仅只是捧着柚子茶，愣了下神。

“你还好吗？大小姐？”陆茗香笑了笑，仿佛对于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若无其事的说道：“刚刚说到哪了……啊，对了，我今天早上刚陪萌萌姐去西湖逛了逛，然后中午是准备一起来我店里吃饭的，只是她刚刚要去上卫生间，所以就我先到了……”

这就是她的特性吗？真是好可怕的特性……叶烁在心里如此想着。

叶烁其实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她有些分不清，刚才和现在，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哪一个才是虚幻。

“这到底……”

叶烁正准备问些什么，却见陆茗香又如之前给陈铭揉头一般，竖起食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请不要急，相信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一个一个的为你解答，现在的话……”

陆茗香头朝着门口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笑道：“现在的话，就好好享受这一番久别重逢的感动就好了。”

一阵风铃摇晃的清脆声音，女仆小姐姐们软腻的欢迎声如期响起，陆茗香站起身，欢快的对着门口招呼道：“萌萌姐，这里这里，快来看看，谁来了？”

“恩？谁啊？”熟悉的温柔嗓音笑着回应着陆茗香，叶烁明明心里很期盼，却不知为何，突然心里生起了一丝胆怯，不仅没有起身，反而低垂下了头，怯懦的连看都不敢去看。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叶烁紧张而复杂的心情里，一道熟悉的身影绕过了书架来到了这个位于角落的座位前，空气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能听到的，只有一阵一阵的呼吸。

叶烁深呼吸了一下，抬起头，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就好像过去一样，对着那个呆立在那的人影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

“老女人，好久不见。”